大風歷一千零四年,正月十四。
寒蟬大清早迷迷糊糊地一起來,便看見自己房間裡坐了個書生。
正是方知秋這個癟犢子。
寒蟬雖然已經接受了事實,但是一看這個謠風懸薜院風物院的先生,就氣不打一處來,悶悶地起了床,看著那個正在門口坐在爐邊看書的書生。
“先生今日怎麼來這裡了?”
氣歸氣,但是寒蟬還是叫了一聲先生。
畢竟自己現在是懸薜院的學子,更何況,那兩萬貫的酬金還沒有拿到手,先客氣客氣再說。
“過來看看你。”
方知秋微微笑著,把手裡的書放了下來,寒蟬這才發現自己以為大清早也要讀書充實自己的方知秋,看的居然是自己沒事從藏書館摸回來的志怪。
“先生居然也看這種東西,我還以為只有我這種沒文化的殺手才看。”寒蟬倒是有些驚奇,不知不覺倒是對方知秋的觀感好了一些。
方知秋笑道:“風物風物,志怪之事,又何嘗不是風物呢?見怪方能不怪,倘若當初道聖以為鬼臉花開之事只是神鬼作祟,而不去冥河一探究竟,自然也便不會知道,每六十年一次的花開,不過是冥河潮汐所引起的罷了。”
寒蟬自然不會想那麼多,他看純粹是因為無聊。
譬如不想練劍不想修行不想接單的時候,獨自貓在房間裡,抱著暖爐,舒舒服服地看上一整晚。
雖然說好像有些玩物喪志。
但是隻要能夠得到快樂的東西,怎麼能夠叫做玩物喪志呢?
更何況,身為一個殺手,能夠玩物喪志,或許是一件好事。
寒蟬一面在一旁就著昨晚的冷水洗了一下臉,一面問道:“所以先生只是過來看看我?”
方知秋的年紀比寒蟬要略大一些,是以大概看起來像是一個坑蒙拐騙的兄長一樣,讓人又愛又恨。
看著正在擦臉的寒蟬,這個風物院先生輕聲說道:“自然還是有昨日之事。”
寒蟬放下了手中的毛巾,走到了爐邊與方知秋對坐著。
“所以院裡打算怎麼處理?我還是繼續在人間閒逛?”
方知秋沉聲說道:“自然是不行的,昨日宮中的反擊確實厲害,應當便是出自那位年長的奉常大人之手,當然,也許現在叫做令尹。”
寒蟬並沒有興趣知道是叫令尹還是命尹。
他連槐安的六部尚書都不想關注,如果不是被方知秋架了上來,多半還是不會理會這些事的。
至於方知秋他們如何知道的,這倒不是什麼難事。
懸薜院雖然閉門不出,然而院中多是修行者,看一看人間,不過小事而已。
九司之人的動向,他們自然清楚得很。
奉常大人入了宮,而衛尉司之人則是在戍守宮門,這也是近千年未曾關過要槐安看見皇宮之中光明磊落的宮門再度關閉的原因。
剩下的,則是依舊在觀望之中。
寒蟬看著方知秋說道:“所以接下來我們如何應對?”
方知秋站了起來,站在門口看著簷外風雪,雪落簌簌,隔壁的兩個小少年還在睡覺,是以此時劍院之中倒是安靜得很。
“既已騎虎,自然難下。”方知秋緩緩說道,“你此次,確實需要入宮去。”
寒蟬嘆息了一聲,說道:“沒有別的辦法?”
方知秋輕聲說道:“自然是有的,只是我們需要光明正大,需要堂而皇之,自然不能在這種情況下露出什麼怯意。露怯即是露底。”
寒蟬挑眉說道:“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看來我真不是什麼所謂的黃粱古皇族後裔。”
方知秋回頭看著寒蟬,笑道:“這樣的事,誰知道呢?京兆尹大人曾經見過先帝畫像,他都覺得像,或許真的便是。”
“那可真是命運的一大玩笑。”寒蟬伸著懶腰,拿起了自己的劍,與方知秋一同站在門口。“只是我很好奇,一千年了,世人的容貌,難道不會遷移改變?哪怕是一脈相承,祖宗便一定會與後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