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那種平靜的語調,聽起來更為諷刺。
京兆尹跪伏在那裡,什麼也沒有說。
於是這位人間忽視已久的陛下,神色終於開始有了冷意。
“大人為何不敢抬頭見本王?”
京兆尹匍匐在那裡,輕聲說道:“臣有愧於陛下,心中慼慼,窺之則慚,故不敢抬頭。”
“不敢抬頭見本王,便能抬頭見人間?大人來時,可沒有一直低著頭。”
京兆尹深吸了一口氣,如同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沉聲說道:“下臣為人間謀,而不為君王謀,故能見人間,而無顏見陛下。”
此話一出。
整個大殿之中都是冷了下來。
而陪帝反倒是笑了起來。
京兆尹只能聽見那種很是愉悅的笑聲,而不知神色,是以也不知道陪帝究竟是在想著什麼。
“是的,大人為京都操勞許久,數十年如一日,倘若不是人間去年的某些事情,只怕大人的聲望還要更甚一些。”
陪帝輕聲笑著。
“如此聲望,卻也正適合作為孤王的季卿,更何況,大人既為季氏,此事便更加的理所應當。”
京兆尹跪於殿中,沉默不語。
有兩塊古樸的令牌被拋了下來,落在了京兆尹身前。
一塊刻著古楚文令尹,另一塊則是左徒。
“令尹還是左徒,季卿自己選一個吧。”
京兆尹沉默地看著面前的古令。
二者自然都是人臣之極的存在。
與京兆尹相比,自然地位懸殊。
只是。
一臣不事二朝。
一事不謀二主。
京兆尹鬆開了手中玉笏,雙手按在議事殿漆黑而冰冷的玉石上,再次叩首下去。
“下臣老矣,乞憐還鄉,自收骸骨。”
殿中氣氛再次冷了下去。
這個久居假都數十年的老大人,在令尹與左徒之間,選擇了另一條路。
一直過了許久,陪帝才站了起來,親自走下臺來,將京兆尹扶了起來,微微笑著說道:“大人不必如此,方才只是孤王的一個玩笑罷了。”
京兆尹平靜地站在那裡,輕聲說道:“下臣惶恐。”
“大人既是不願,那此事自然作罷。”
陪帝彎下腰去,將那兩枚古令撿了起來,放在手中摩挲著。
而後緩緩踱步至大殿門口,站在那些斜飛入殿的風雪中,輕聲說道:“大人為人間謀之苦心,孤王自然明白,只是九司之事,不可妄動,大人請回吧。”
京兆尹在殿中再度跪伏叩首,輕聲說道:“下臣告退。”
陪帝平靜地點了點頭。
老大人撿起了玉笏,向著殿外而去,在風雪中,白頭之上更添白頭的緩緩走下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