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讓天下人心寒!
皇帝的這旨詔書非但沒有平息眾怒,反而如火上澆油般讓這京城變得更為喧囂……
八月十日,一騎矯健的白馬從西城門馳出,一路來到了千楓山山腳。
著一襲月白直裰的岑隱不緊不慢地上了山,去了山頂的千楓寺。
主持惠能大師似乎早知道他今天會來,親自在寺門口等他,把他引去了觀音殿。
惠能大師只送到了殿外,就讓岑隱自己進去了。
岑隱徑直地走到了觀音像後的佛龕前,自打上次靜心殿走水後,佛龕連帶裡面的牌位都被移到了這間觀音殿中。
而他在那之後,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
他在佛龕前靜立了半刻,上方的帷幔在他絕美的臉龐上投下了詭異的陰影,右側的一排燭光中,他的臉頰半明半暗,晦暗不明。
須臾,他才默默地後退,屈膝在一個蒲團上跪了下去,虔誠地給那幾個牌位磕了頭,然後維持著下跪的姿態,抬眼地看著佛龕中的那幾道牌位,神情怔怔,狹長幽深的眸子裡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情緒。
過去這十幾年的回憶飛快地在他眼前如走馬燈般閃過。
家破人亡後,他孑然一身地來到了京城,為了有機會報仇,他只能選擇了一條不歸路,他進了宮,他步步籌謀,他讓自己心如鐵石,他給自己戴上了一張假面具……
這些年來,他很少來見他們,表面上是因為不便,其實他自己心裡最清楚,是他不敢,是他無顏面對雙親和姐姐。
一直到現在,他終於可以無愧地來到這裡……
他們只差最後一步了。
岑隱雙手合十,眼簾半垂,燭光給他如玉的肌膚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他神情是那麼虔誠,柔和,而又透著一絲悲傷,就像那尊端莊慈悲的觀音像一般。
“姐姐。”
他的聲音輕得好似呢喃,幾乎只有他自己可以聽到。
“我答應過你,我一定會活下來的。”
“我做到了……我快要為我們薛家報仇了!”
岑隱低低地說道,眼眶微微發紅。
他的耳邊隱約響起了一個似近還遠的女音——
“姐姐知道,阿昭是最守承諾的人!只要你答應做到的事,就沒有辦不到的!”
“所以,你要答應姐姐,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一定要活下去……”
觀音殿內,寂靜無聲,直到殿外傳來惠能大師蒼老恭敬的聲音:“公子。”
“吱呀”一聲,觀音殿的大門被人推開,又閉上。
岑隱沒有回頭,後方的腳步聲清晰地傳來,離他越來越近,跟著他身旁的蒲團上就多跪了一個人。
封炎恭敬地給佛龕裡的那幾座牌位都磕了頭。
然後,封炎才轉頭看向了岑隱,喚道:“大哥。”
岑隱率先從蒲團上站起身來,順手把封炎也拉了起來,封炎上前合攏了佛龕,又撤下帷幔遮擋。
跟著,兩人就轉身往殿外的方向走去。
岑隱一邊走,一邊說道:“阿炎,我一早剛收到北境那邊的訊息,正好和你說說。”
“慕建銘派出去議和的隊伍最晚還有三天應該就能到北境了。”
“北燕看似在靈武城一帶休整,但是他們正在集結糧草、軍馬和器械,從北燕那邊又有一批士兵進入了北境。”
岑隱的聲音還是不疾不徐,隱約透著一抹凝重。
殿宇兩側的兩排白燭燃燒著,燭火間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岑隱轉頭對上封炎那雙在燭光中分外明亮的鳳眸,語速更慢了:“時間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岑隱說得點到為止,但是封炎卻明白他在說什麼。
本來他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就只等封炎以崇明帝之子的身份歸位,恢復慕家正統,可是新帝登基,這朝堂、這大盛勢必會亂一陣子,他們會需要一點時間來穩定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