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隱!”皇帝示意內侍把他攙扶著又坐起來了一些,吩咐道,“你讓東廠把外面那些亂說話的人統統都拉進詔獄,以儆效尤。”
“朕倒要看看還有什麼人敢再胡說八道!”
岑隱的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神情平靜地看著龍榻上的皇帝,漫不經心。
李太醫默默地從寢宮退了出去,其他內侍皆是垂首,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等皇帝發洩完了怒火,岑隱才對著皇帝說道:“還請皇上下旨為鎮北王府平反。”
他的聲音淡淡,彷彿在說一件與自己全不相干的事。
“……”皇帝一時語結,眉心微蹙,那雙渾濁的眸子裡暗潮洶湧。
這一年多來,先是為崇明帝正名,再是先帝的傳位遺詔,現在又是鎮北王和北燕的事洩露,他堂堂天子的聲名已經盡毀,他的皇位更是岌岌可危。
皇帝眯了眯眼,他不想下旨。
下旨就等於這件事留下一個實質的證據,以後恐怕會落人話柄。
這時,岑隱又道:“皇上,這次京中大亂,人心惶惶,臣只怕有人會趁亂鬧事。”
“這事情已經過去十年了,如今大盛朝的皇上是您,就算您曾犯下錯又怎麼樣?!這些人再怎麼上躥下跳,還能逼您退位不成?!”
他的聲音如同平日裡般不緊不慢,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周圍的幾個內侍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心有同感:岑督主說得是,便是皇上過去犯下了什麼錯,這些個朝臣還能逼皇上退位不成!
果然還是岑督主最懂得怎麼安撫皇上……剛才定是他們想多了。
皇帝慢慢地轉著手裡的玉扳指,眉頭微微地舒展開來。
阿隱說得不錯……皇兄並無子嗣,而他下頭的那幾個皇弟都是無能之輩,就算把皇位拱手送到他們跟前,他們敢接嗎?!
岑隱還在慢條斯理地說著:“皇上,那些士林學子現在正鬧著,若是東廠一味地拉人進詔獄,只會壞了皇上的名聲,等這件事情過去後,再慢慢收拾也不遲。”
“去年崇明帝的事現在不也沒有人再談了?”
“這些百姓都是健忘的,他們只看得到,誰能給他們更好的生活。”
岑隱的唇角在皇帝看不到的角度勾出一段嘲諷的弧度。這恰恰是皇帝給不了的!
十八年了,這十八年來原本蒸蒸日上的大盛如今千瘡百孔……
岑隱的這番話聽在皇帝耳裡,卻覺得他句句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是啊,那些愚昧無知的百姓都是健忘的,人云亦云,只會記住是他這個隆治帝帶給他們這片盛世繁華,誰還會記得那些死人。
無論是薛祁淵,還是皇兄!
他們都死了,灰飛煙滅,還能做什麼?!
寢宮內靜了下來,寂靜無聲。
窗外一陣風忽地吹了進來,吹得那湘妃簾微微搖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抬眼朝不遠處的岑隱看了過去,咬牙道:“傳朕旨意……”
他可以為鎮北王府平反,這不代表是他通敵!
皇帝這紙為鎮北王府平反的詔書當天就傳遍了京城上下。
即便皇帝在詔書裡半個字沒提他自己,只說鎮北王府沒有通敵,是耿海為了一己私利,故意汙衊!
這詔書在天下人眼中不過是皇帝自欺欺人而已。
此時此刻,所有人包括之前還心有懷疑的人,現在都知道了,宣國公拿出的那兩道密旨是真的。
鎮北王府從覆沒到現在也就十四年,不少年紀大的人都還是記得的。
鎮北王在時,北境百年太平。
鎮北王在時,北燕不敢擾境。
鎮北王在時,北境是中原最堅實的一道屏障,何至於現在讓北燕鐵蹄再次攻佔了靈武城!
但是,皇帝這堂堂大盛天子卻因為一己私利而毀了鎮北王府,毀了鎮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