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皆是心中一驚,作勢飲茶,一時間,雅座裡靜悄悄的,窗外的大堂裡似乎變得更為喧譁了。
端木憲的這番話端木珩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可即便是第二次聽聞,他還是深受震懾。那日聽四妹妹親口道來時,若非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他幾乎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年僅十二歲的小姑娘想出來的。
皇帝的表情也變得專注起來,若有所思。
如今他不敢動耿海,不就是因為耿海手裡有兵權嗎?!
若是照端木憲說的這個辦法,就能借著壯大兵部,一步步地起到削弱五軍都督府的效果。
正所謂,鯨吞蠶食……
皇帝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兩下,眼睫半垂,看著茶盅裡茶葉在茶湯裡沉沉浮浮。
問題是,此事一提,耿海肯定也能想到這一點,要怎麼才能讓耿海心甘情願地先退第一步呢?!
皇帝面露沉吟之色,跟著抬眼看向了端木憲,讚道:“端木憲,你這個主意有些意思,年後,你再細細地上一分奏摺來。”
皇帝看著端木憲的眼神中充滿了讚賞,心想:端木家真乃純臣也。這次給耿海那邊送禮的名單,他都看過了,沒有端木家。
皇帝這一打量端木憲,才注意到他的眼窩裡一片深深的青影,顯然這幾日端木憲應該沒歇息好。
哎,也是辛苦他了,為了替君分憂,必定是好生苦思瞑想了一番,才能想出這麼好的主意。
皇帝的心情稍稍好些了,眼底掠過一道利芒,在心裡對自己說,耿海是不能留了,一會兒仙姑,一會兒天命鳳女,還沒完沒了地越鬧越大……再這麼下去,下一步,他就該替自己選太子了!
端木憲感覺一股倦意湧起,怕在君前失儀,急忙捧起茶盅,擋在唇畔,飛快地打了個哈欠,心裡不甘心地想著:昨天和四丫頭的那個棋局,他逐磨了一晚上,怎麼就又輸了呢?!
岑隱也在喝茶,目光不著痕跡地瞥了端木憲一眼。
他一聽就知道這個主意不是來自端木憲,怕是十有八九來自端木家的那個小丫頭,端木憲為人精明,但向來求穩,不敢激進,他不會主動去冒險改制。
岑隱的眼前不禁浮現端木緋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心裡嘆道:還真是個狡猾的小姑娘!
不僅是岑隱猜出來了,李廷攸也隱約猜了出來。自他兩年半前第一次見到端木緋起,就知道他這個緋表妹是個小狐狸,腦子也不知道是怎麼長的。
皇帝使了一個手勢,隨行的一個小內侍就又開啟了窗戶。
第二曲已經結束了,大堂裡又唱起了第三曲《桃園結義》,意氣風發。
雖然《桃園結義》的劇情耳熟能詳,但這男伶的口技不錯,把劉備、關羽和張飛的正氣凜然表現得淋漓盡致,大堂的客人皆是鼓掌喝彩,一片語笑喧闐。
一個多時辰後,皇帝一行人才離開了望月茶樓,端木珩、李廷攸二人也隨行,陪著皇帝又去附近的華上街、衣錦街逛了逛。
皇帝湊趣地買了些衛畫門神、春聯、窗紙、芝麻橘、松柏枝等等,街道上那種熱鬧的年味也影響了皇帝,讓皇帝的心情又好了些,眾人言笑晏晏。
太陽西下時,皇帝就打發了其他人,和岑隱一起坐上一輛華蓋馬車,打算回宮。
京城的街道還是人來人往,馬車駛得不疾不徐,皇帝與岑隱隨意地閒話家常,直到馬車在一次左拐後,車速變得越來越慢,慢得近乎在龜爬吧。
皇帝皺了皺眉,隨手挑開了窗簾的一角,朝外面看去。
皇帝在京城生,在京城長,他當然認得這條街,這是華裕街,衛國公府所在的街道。
從馬車裡就能看到從華裕街的街頭到前方的衛國公府都堵滿了一輛輛馬車,這些都是來衛國公府送禮的人。
皇帝看著前方衛國公府的匾額,目光微凝,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阿隱,你覺得端木憲今天說的兵制改革如何?”
“皇上心裡想必已經有數了吧。”岑隱徐徐道。
皇帝放下了窗簾,馬車內登時一暗,皇帝的臉色也因此變得愈發陰沉。
端木憲提的確實不錯,但是如今一來,對耿海的削弱,耿海肯定也看得出來。
“耿海怕是不會接受。”皇帝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