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箇中年婦人笑著走了過來,“怎麼不上去啊?”
喬明彎了彎嘴角,問道:“我奶奶怎麼樣?”
“情況還好吧,醫生說可能要在醫院住一段時間。我和你叔還有你爺爺,也正商量著怎麼照顧呢。你也知道你那兩個弟弟還在上學。”中年婦人嘆了口氣道,“你說,你爸要是還在,老太太何苦遭這個罪。”
“辛苦嬸嬸了,”喬明咬著唇,拳頭不自覺的握緊,“這裡有些水果和糕點,您幫我帶給我奶奶吧。”
那婦人看見糕點的包裝袋,疑惑道:“這些都是你買的?”
“嗯。”
那婦人臉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呢,你也別破費了,老太太動都不動一下,都放在櫃子裡鎖著呢,連我們都不讓碰。”
喬明聽了神色一僵,心裡如針扎般的疼。
“你也別往心裡去,”那婦人見喬明臉色突然變得蒼白,急忙安慰道,“你奶奶就那個脾氣,她沒把東西扔了,說明還記著你的好,等過幾天出院了,也就好了。”
喬明點點頭,一時見迥然無措的把手裡的東西遞給婦人,“那···那這些東西您要不嫌棄就拿著吧···就當我送給兩個弟弟吃的。”
“哎呦,那我記不客氣了,”那婦人道,“既然你不上去,咱就邊走邊說吧。你怎麼回去?”
“打車。”
“行,順路了。”
喬明一聽,驚訝的問道:“您···您不用陪護我奶奶嗎?”
“忘了和你說哦,昨天晚上轉了病房,醫院不讓陪護,說是護士二十四小時值班。”
喬明聽了心裡咯噔一下,“我奶奶的病房在幾層?”
二層是住院部的重症病房去,醫院禁止陪護,只是在規定的時間,允許家人在病房外的探視區看看。病房外,有許多病人家屬或坐著、或站著,還有躺著,因為等候區留給家屬的座位有限,有些人便打地鋪為親人守夜。空氣裡,滿是窒息的消毒水的味道。
喬明透過玻璃,看到碩大的房間裡,護士和醫生的臉,都掩藏在厚重的口罩之下,他們被病床團團圍住,氣氛緊張壓抑。好像這裡的每分每秒都是在倒計時。
七八張病床上都躺了病人,每一個病人身邊都擺滿了儀器,一時也分不太清誰是誰。
“你奶奶就在第二個,”那婦人說道,“你叔叔昨晚兒守了一夜,不過醫生說明天就可以轉普通病房了,你也別擔心。就是老太太年紀大了,多觀察一晚。”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喬明沉默許久,突然哽咽道。她真的不算這個家裡的一份子了嗎?
“我們也是怕你擔心。”那婦人唯唯諾諾,模糊不清的解釋道。
“我有那麼可怕嗎?”喬明低著頭自言自語,聲音輕的只有自己能聽見。
“你也別難過了,等明天轉到普通病房,嬸嬸一早通知你,行嗎?走吧。”婦人拍了拍喬明的肩膀。
喬明搖了搖頭,抹了把眼淚,“我想在這裡待會兒,您先走吧,我晚點回去。”
“那行,”那婦人也無意久留,等走到門口又突然返回來,欲言又止道:“小明啊,你別擔心,你爸走了你還有我們一大家子呢,都是老喬家的親戚。而且你奶奶命硬,會沒事兒的。”
喬明咬著唇,無聲的點了點頭。婦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去。
重症病房(icu)是個很矛盾的地方,這裡集中了醫院最先進的技術和裝置,但也集中了世界上離死亡最近的病人。
曾經有個工作後回來考研的學姐曾說,在這裡看多了,絕望了,更麻木了。
這裡就是鬼門關,病房裡的人痛苦的度日如年,而病房外的親屬則拿錢買命。在這裡,命的價格是以萬計。好的結果是錢財散盡,人脫離危險,也或者是剛進去沒幾天就去了,病人沒怎麼痛苦,家屬也沒怎麼花錢;差的結果是,人錢兩空,徒留家人悲傷;不過還有最壞的,那就是負債累累,命雖保住了,卻為家庭一生所累。
這個世界有太多救不回來的人,比如癌症,比如艾滋,所有藥物無效,治療手段無效,只有看著病人慢慢死去。
喬明找了個能看到玻璃窗的地方坐下,兩眼茫然的盯著一處發呆。值班的護士喊了一句,“家屬探視時間到了,樓層門將鎖,請還未離場的家屬儘快離開。”
呆坐著的喬明抬了抬眼皮,卻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重症室病房的門突然開啟,一個醫生匆匆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兩個護士。
喬明頓時眯起眼睛。
“醫生,醫生,”一個失了雙腿的男人抱著那醫生的腳,嘶聲裂肺的大喊,“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拯救一下,你再回去看一眼好不好,再看一眼!我老婆說要來看我的,我真的可以再堅持一會兒的,你別讓他們把我推走,你別走!”
男人死死抱著醫生的腳,可那醫生卻無動於衷,神色凝重腳步匆匆的離去。那男人一直哭喊著拖到門口,卻在醫生出門的剎那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