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醬油底的細面,加了兩根青菜,漂浮著一點蔥花。
“不夠可以再加,加面不收錢。”
少年謝了老闆,埋頭狼吞虎嚥。
幾口下去,最上面的一層便吃完了,露出了面條下面窩著的一隻荷包蛋,黃澄澄的,微微溏心。
最後一根面條也進了肚,胃袋終於不再空蕩蕩得泛疼。宋敏行於是去結賬。
正在煮麵的老闆頭也不抬,她只是對第一次光顧的年輕客人說:“陽春面,三塊五。錢直接放進盒子裡,需要找零自己拿。”
“其實,一碗陽春面,只有青菜和蔥花,三塊五。”
走在前面的宋敏行身形頓了頓,她回過頭望了沈甜一眼。
“加荷包蛋,四塊五。”
只是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陽春面裡的雞蛋是要單獨另外加的。
老闆給她加的荷包蛋,特意窩在了最上的面條下面,端出來和其他桌的陽春面並無不同,宋敏行也不可能盯著別人吃麵的過程——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並不知道,正常三塊五一碗的陽春面裡是沒有荷包蛋的。
“直到去年過年回來,我才在偶然間知道這件事。”
但是那年春節期間老闆一家去外地走親訪友了,之後的一年裡宋敏行又在備考,直到考完了才有空回來。
鐵盒下面的紅包裡,裝著她高中三年吃過的荷包蛋,還有少年一顆感念的心。
沈甜沉默。
他想起今早宋敏行給他下的那碗雪菜肉絲面,荷包蛋也是微微溏心,被面條蓋住——他當時以為,這樣做是為了讓面條裹上蛋黃更加美味呢。
但或許,其實是來自於年少時的那碗陽春面。
兩個人安靜地走著,四下裡寂靜無人,只有明月高懸於夜空,照亮鄉間的小道。
片刻後,沈甜突然察覺出了一絲違和:
“但是為什麼,我們剛坐下來的時候,老闆沒有立刻打招呼呢?”
老闆的態度親切自然,但看不出特別的熟稔和熱情。
“可能是……因為我現在出了名吧。”宋敏行撓了撓臉頰。
沈甜更加疑惑了。
在他看來,要是有人突然發跡了,揚名了,但凡能搭上邊的親戚都要把門檻踩破了。
更何況是這樣相逢於微末的恩情。
能默默將荷包蛋窩在面條下的老闆,肯定不會挾恩以報。
但是……沈甜想起來那天在茶葉店,至少,也應該像那位老闆一樣,敘敘舊,嘮嘮嗑吧。
“不會。”
宋敏行領會了沈甜的疑惑之處。
“我們這邊……怎麼說呢,並不會因為你發達了,一群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就找上門來。”
在這裡,做事做人講究個沉默無言,心照不宣,如同養育她們的大山一樣。
微末時,默默幫扶,發達了,也不會貼上來,想方設法撈一撈好處。
那天茶葉店的老闆也是剛好遇見了,這才敘一敘舊,不收錢也是出於長輩祝賀小輩的拳拳愛護之心。
否則,若是功利心,在宋敏行回鄉的第二天,老闆就該提著茶葉登門拜訪了。
沈甜也想起來,他和宋敏行回到家的這幾天,確實過得相當清淨。
姥姥說當時出了成績通報,鄉裡鎮上鑼鼓喧天慶祝了好一陣子,大街小巷都知道這兒出了個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