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4
夏城公墓是夏城第一家政府經營性公墓,正門入口莊嚴肅穆,是一座荒廢數年的寺廟翻新而成,這會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進出。
凜冬不由得感慨,夏城還是有清淨地方的。
他將車窗開了一條手掌寬的縫,被毯子包裹的雪寶出奇的安靜,夏晝還以為它睡著了,但揭開毯子一角,雪寶的藍眼圓溜溜的,像是會說話:“主人,我很乖。”
留下雪寶,凜冬在入口的店裡買了四束鮮花和祭祀用品,跟著夏晝穿過一道刻著“安寧園”的拱門,來到兩座並排的蓮花臺座墓碑前。
墓碑上鑲著兩張陶瓷彩色照片,和榮公館的兩張遺像不同。
照片裡,夏民天輪廓分明,英氣十足,眉間透著一股堅毅,白頌娟慈眉善目,溫婉大氣,都說女兒最容易遺傳的是媽媽的笑容,可凜冬從來沒在夏晝的臉上見過這樣的笑容。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雖掛著笑,聲音卻哽咽。
凜冬將花擺在碑面上,隨後焚香作揖,將香插入香爐時,離夏民天的照片咫尺之隔,忽然有一絲恍惚,與記憶裡的某一瞬重疊了。
……時光倒流到了十一年前的那場葬禮。
那場葬禮發生時,他剛成年,還不懂得抱著遺像一臉倔強的女孩心裡抱著什麼樣的仇恨。
葬禮結束後,他回了南半球,盡管相隔萬裡,那張蒼白冷冽的臉時常令他魂牽夢縈。
直到曼城機場恐襲案,他怒火沖天滿世界尋找兇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加入夏國國安收集蛛絲馬跡的那幾年,他總在夜裡夢到她,甚至幻想著她在偷偷進行什麼大計劃,某天會將真相昭告天下,將壞人繩之以法。
但一年一年過去,女孩毫無動靜,自己也沒有一點斬獲。
他很矛盾,這種矛盾讓他看不清現實,究竟是自己複仇的執念太深,還是僅僅為了追尋這個幻想裡計劃複仇的女孩?
這些年,他並沒有刻意關注夏晝的成長,去年夏晝牽涉進太古洛城機場的恐襲案,他才重新審視這個寂寂無聞十年,業已長大的女孩,他一度懷疑她根本不想複仇。
前段時間,得知夏晝一直在依靠自己單薄的力量追尋真相後,他又心疼了,夏晝比他想象得還要出格,她的心早已被仇恨浸透了,她根本不言愛,卻那麼會識人,誰有預謀,誰藏著真心,誰又可以利用,她通通心裡有數。
“這是凜冬。”
聽到自己的名字,凜冬回過神,但下面四個字卻讓凜冬的心整個凝住了。
“我的愛人。”
愛人……
這個身份來得很突然,更多的是一種驚喜,凜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就好像情竇初開,被一個傾慕已久的人給了正面反饋。
但他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他對夏晝的愛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回到那場鬧劇一般的葬禮,十五歲的夏晝平靜得可怕。凜冬高高地站在最外圍一層賓客裡,冷眼旁觀,經過時,夏晝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給他冰冷的心強行注射了一劑滾燙勃發的強心針,在這樣荒唐的葬禮上,他的心全掏了出來,給了一個初次謀面的夏國女孩。
“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
夏晝單膝跪在碑臺上,用一塊雪白的手帕抹著灰,“他很帥,對我也很好,還送了我一隻小貓咪,叫‘雪寶’,不過天氣太冷了,我沒帶它進來,等春天吧。”
凜冬呆呆地望著夏晝,第一次上門見父母的情景幾乎可以想象出來。
這時,夏晝已轉到另一張碑臺,將手帕翻了一面,邊抹灰邊撒嬌似地笑:“媽媽,你要是在就好了,我好多話想跟你說……”
從夏晝對媽媽的竊竊私語裡,凜冬窺見了十五歲以前的夏晝過著怎樣的生活,可曾經越幸福,後面發生的事便越慘烈和難以承受。
走出“安寧園”拱門後,凜冬說了一句這幾個月一直想說的話:“你有沒有想過,叔叔阿姨選擇離開,也許是因為不想讓你知道真相,不想讓你牽涉其中。而你如今卻在努力離開他們為你造的保護傘,沖進那片血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