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晨和奇露娜站在兩具屍體旁,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甚至都不怎麼眨眼,兩人分別在兩個房間,但懷念親人的表情和姿勢卻如出一轍,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哀悼方式,簡單又不造作。
議事院內,全譽仁一改嚴父形象,將內心的擔憂和困擾告於兒子全名德,並把父子倆的未來全都押在慕晨身上,全名德在得知父親的答案後嗤之以鼻,他明白父親對皇位失之交臂的不甘,也明白皇權更迭後兩人的處境,但唯獨不贊同將自己的命運繫於慕晨,他對這個恃才傲物的無禮之徒痛恨至極,別說委曲求全換取慕晨的支援,就連和他共處一個空間都難以忍受。
全譽仁看出兒子的不悅,於是盡力說服:“我知道你不喜歡慕晨,也知道你對奇露娜的感情,但你要清楚,你我父子在這大棋盤上對弈的可不是他們,他們只是棋子,是無法取代的棋子,是佔據著關鍵位置的棋子,想贏就只能握住他們。”
“父王,人類總數何止千萬,我不信他一個慕晨能影響那麼多人,能憑一己之力改變全域性。”
“人多又怎樣,保靈州一百八十萬眾,不也任由你我父子調遣。我們人類崇尚權威,安於現狀,不求打破階層,也不求廢止陳規,不問對錯,盲目跟隨強者。他慕晨就是全人類公認的最強者。”
“開拓者共五人,憑什麼說他最強,況且他非我族類,單隻憑武力就能控制人心,我不信。”
“他叱吒風雲,改變人類命運的時候你還未參政,不知道其中緣由,我給你講幾件舊事,與你也有些關聯的事。”全譽仁拿起茶杯潤了潤口舌,準備講述他的回憶。
“三十年前,慕晨帶著奇露娜回到無限城,當時的僱傭者和人類的關係就如他們的名字一樣,被人類當做武器,抵抗魔獸襲擾,不允許私自進城,也不允許與人類交往。慕晨他們回來後被同樣對待,兩人一氣之下,用了半個月時間,在未傷任何守軍性命的前提下攻入帝陽都,隨後無限城和帝陽都亂成一片,最後由我皇叔,也就是已故的齊思帝全榮盛出面議和,齊思帝無力面對慕晨的強勢,答應將所有僱傭者搬入人類城鎮,兩人又經過多次交談,共同面對大貴族的壓力,改制了僱傭者管理協會,徹底將這個族群融入人類社會。”
“父王,這些又能說明什麼,一個靠力量征服人類的蠻族,有什麼值得推崇的。”
“無限城的大貴族世代相傳,這些人最不願意接受的就是改變,齊思帝明知如此,卻冒著失去權勢的風險為了慕晨與他們相抗,這還不能說明慕晨的重要性嗎?齊思帝死後之所以以親王的身份被追封為帝,就是因為慕晨將兩個種族整合,消除了彼此的不信任,讓人類免於時時提防魔獸襲擾,免於在逐年減產的土地上耕種,建起了牢固的城牆保護自己,囤積了足以應付天災的食糧。”
聽了這些話,全名德的表情依然毫不動搖,雖然全譽仁所說之事奠定了人類現在的繁華,但此事與他的切身利益並不相關,人類繁華與否都無損於他皇室的身份。
“慕晨和齊思帝越走越近,兩人一個致力於僱傭者的身份認同問題,不遺餘力的改變貴族們的既有成見。一個利用多年在外遊歷的經驗,重新探訪各魔獸巢穴、領地,標記方位,記錄魔獸活動範圍和出動頻率,繪製人類大陸各地域詳圖,供人類提前部署、抵禦。也是在這段時間結識了其他三個開拓者,並將他們歷練成荒蕪層。”
“一個為了豐功偉績流芳百世,一個為了討好原居民接納本族,全是自利的行為,有什麼好傳頌的。”
“名德啊,你看事太過情緒化,有失公允。”面對兒子的無理質疑,全譽仁並沒有發火,而是接著耐心的講述。
“保靈州是唯一與荒原相通的大州,對於當時的人們來說存在太多的不確定,所以人煙稀少,最大的城也就幾萬人,沒有城主,沒有守軍,由本地的幾個貴族分治。齊思帝為了彰顯僱傭者的能力,同樣也是為了轉移他與貴族之間的矛盾,同慕晨商議後,決定建設保靈城,要將這處被遺忘的偏僻闊土建成與其他大州一樣繁華。由皇族撥款興建,僱傭者負責開墾與防禦,慕晨作為僱傭者的領頭人,為了避嫌,硬是將我這個皇長子推上主位,這就是為什麼只有保靈州由身為皇族的你我父子擔任城主,而其他州都由當地貴族出任。”
“這…”全名德有些驚訝,他還從未聽父親說起過此事。
“我再告訴你一件更久遠的事,知道為什麼衛功祿對慕晨比我還要殷勤嗎?”
“他們衛家只會趨炎附勢,看到可以利用的人自然笑臉相迎。”說起衛功祿,全名德又恢復成不屑的表情。
“已故的前殿前都典衛崗知道嗎?”
“知道,衛功祿他爹,也是衛家地位的奠基者。”
“唉…衛崗是個能人,他獵戶出身,村子被魔獸襲擊,失去親人後加入軍隊,透過數年努力當上了百夫長,駐防無限城西郊。因為出身卑微,在無限城又無根基,於上一次魔獸大潮被派至保靈州駐守,那時的保靈州更加荒涼,地廣人稀,他一個百夫長,帶著三百多兵士前去抵禦六十年一次的大潮,這無異於送死,可你知道最後怎麼樣嗎?他湊巧碰到當時正在保靈州遊歷的慕晨和奇露娜,兩人讓他儘量將分散在各處的平民聚在一起,又讓他臨時挖地洞躲藏。衛崗別無選擇,只能祈禱他們不被魔獸發現,躲了數十日,終於糧草用盡,無奈逃出地洞。重見光明的第一幕就令他難以置信,洞口周邊堆滿了魔獸屍體,他壯著膽子爬到制高點,看見一望無際的獸潮屍體,環顧四周才發現氣喘吁吁散著熱氣的慕晨和奇露娜漸漸離去的背影。一場大潮,除了被餓死的三個村民,其餘人全部倖存。衛崗也因為此事一年內從百夫長被破格提拔為萬夫長,並在無限城站穩腳跟,廣結賓朋,奠定了衛家現在的地位。因為親眼見識過僱傭者的力量,他死前留有家訓,不與僱傭者為敵。衛家小輩從小就知道慕晨和奇露娜的存在,他們更清楚得到兩人的支援會帶來怎樣的改變,所以衛功祿寧願與我作對,寧願欺騙整個保靈州,也要將慕晨抓在自己手中,穩定他們衛家隨時可能被質疑的權勢。”
聽到這裡,全名德沉默了,全譽仁見他神情黯然,暫緩了餘下的話,拿起茶杯飲茶,給他些自我抗爭和改變立場的時間。兩父子像這樣長談還是第一次,他有把握說服兒子,讓他明白自己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