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玉將我往後一拉,徑自往那婦人面前走。
由於天色太暗,他們距離我又有些遠,我看不太清楚他們各自的神情,只依稀聽到他們的說話聲,然而這說話聲也沒有持續多久,只聽“轟”地一聲,我身後的大堂忽然湧出滾滾濃煙,熾熱的火光一下就照亮了半個村莊。
我愣愣地望著面前熊熊燃燒的大火,忽然就溼了眼眶。
“大娘!”
大吼一聲,我立刻就往火裡衝,卻被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顧元城攔住了去路。
“尤大娘還在裡面,你快讓開!”我急急去推他,後頸卻突然一痛,我用盡力氣往回看,模模糊糊中只有蔡玉漠然的眼睛在清冷的寒冬下澄澈透明。
尤大娘死了,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靈堂是顧元城他們設的,幾乎村裡所有的人來弔唁,靈堂白花,空寂莫名。
最後一個來祭拜尤大娘的是徐大娘。
她今天的精神看起來很好,沒有發病,只是滿眼的哀傷。
“俺一直都是欠她的,欠了一輩子。”徐大娘佝僂著身子,抬頭去看靈堂上沉默安靜的空棺。
“其實年輕的時候,俺和她都喜歡上了宋大哥,知道宋大哥要娶她後,俺在家裡哭了好久,心裡更是發狂得嫉妒她,可是她是俺最好的姐妹,俺做不到去傷害她,俺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以後該怎麼和他們相處,難道要俺日日看著他們一副幸福開心的模樣嗎?”
“為了俺自己,也為了她,俺搬到了橋這頭來住,本來俺是打算要到外面去的,可是俺爹孃的身體不好,俺得照看著他們。”
“即便如此,俺的心裡面還是放不下宋大哥,有時候俺可以為他哭上整宿。”
“有時候俺就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她,宋大哥是不是就會娶俺了,然而每次在想到這個的時候,俺就會內疚得想要死過去,她是俺最好的姐妹,俺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她是全心全意對俺好的,俺也掏心掏肺地想要對她好。”
說到這裡,徐大娘忽然就流下淚來,她用一隻手往臉上抹了抹,發現怎麼也抹不盡後就乾脆不抹了,任由淚水在冰冷的空氣中凝成微溼的淚痕。
“後來俺得了瘋病,俺知道俺得了這個瘋病的......她還騙俺,說俺只是老了,記性不好......”
“她一定不知道,俺是想著她的男人才會得這個病的,她要是知道了,還怎麼原諒俺呢?”
“她不該走在俺前面的,她不該走在俺前面的......”
徐大娘忽然發愣起來,口裡喃喃念著,直直回身就走出了門外,不一會就消失了蹤影。
我低頭望著手裡的南瓜小餅,心中起起落落,慢慢就在寂冷的風中化成了一抹塵埃。
“你已經站在這裡很久了,早膳午膳都沒吃,連水也不曾喝一口,該夠了吧?”蔡玉怒氣衝衝來到我面前,伸手就把一個包子往我手裡塞,我冷著臉沒說話,手上握成拳,死死的,就是讓他把包子塞進來。
“沈青枝,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不要逼我!”眼見怎麼塞都塞不進去,蔡玉直接氣惱地將包子摔到了地上。
我看向滾落在地上的包子,抬腳就狠狠踩了上去。
蔡玉見此,氣得一拂袖離開了。
“我們並沒有串通在一起,你沒必要生他的氣。”顧元城從門外走進來,他幾步靠近我,伸手拂去了我額前散落的髮絲。
“是麼?”我冷笑,一把將他的手打了開去。
顧元城被我這麼不客氣地拂了面子,卻難得的沒有發難起來,他只是定定看著我,說出口的話像是嚼碎了的冬日寒冰一樣。
“我們只是做了我們都認為應該做的事,你卻想要做違背心念的事,我們阻止你,不過是給你一個重來的機會罷了。”
“你救不了她,從她殺了第一個人開始。”
顧元城的話講得很有道理,我也十分認同,相信只要是自詡聰明的人都該懂他話裡的意思。
可這世上的愚人那麼多,我為什麼就不能成為他們中間的一個?
嘴角含著笑,我看向他的眼睛“元城,你會不會有時候覺得自己活得很累很累,就好像要喘不過氣來一樣?”
他沒有說話。
“有時候我會在想,我這麼拼命,我這麼努力,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夢?既然人生只是大夢一場,我又何必總在這場夢裡掙扎求生,滿身傷痛,滿心滄桑?”
“倒不如......倒不如......”我轉頭去看堂前飛舞的靈花,眸光一沉,嘴角的笑意卻愈發大了起來。
“元城,你說,為什麼我的夢總是這麼恍恍惚惚,好像一不小心就要碎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