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蟄突然感覺到身邊的王初梨有了動靜,他低頭一看,王初梨的手在動,她在拿自己的弓。
是殺氣太重,這一種恐怖感使她不能坐以待斃。
趙佖每走一步,被他踩過的侍女就悶哼一聲,以至於他走到第七步,抵達他們面前的時候,整一條人肉的氈子都在微微顫抖,像是被陽光曝曬的蛇。最後一個侍女痛得低聲叫了一聲,林驚蟄看見她的眼淚落到地上,人也開始咳嗽。
站在轎子邊的為首的侍女立刻眼光如刀地看過來,一寸一寸地切割她的身體。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大不敬,整個人抖得厲害,又不能輕舉妄動——趙佖站在她身上呢。她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回頭看了看為首的侍女,發現她兇狠凌厲的目光,登時內心有如五雷轟頂,痛哭流涕起來。她身後的人都低埋著頭,而轎邊的侍女們目光則是驚恐——看過太多次懲罰,不但沒有麻木,反而是恐懼日漸加深不能自持。
趙佖面無表情地從最後一個侍女身上走下來,停在王初梨面前,慢慢蹲下來,託著她的臉,讓她仰頭看著自己。王初梨眼睛往旁邊瞟,就是不願意看他,然而身子卻是在顫抖的。趙佖笑了笑,將她的雪白的脖頸擰過來,腦袋往自己面前一壓,強行使她看著自己,道:“王大小姐,在外面多危險啊,不如待在我家好吃好喝地住著,絕無後顧之憂。”
“你可別瞎說了。”王初梨直視他的眼睛,冷笑道,“要殺我的不是你嗎?”
趙佖無辜地笑起來,道:“我申王趙佖,是絕不會做那種事的,自討麻煩的事情,對我來說太愚蠢了。要是殺了你,你哥哥會放過我嗎?真的,不是我。我的人也不會做出我命令以外的事情的,除非是——”
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他大笑起來,面部肌肉亂走,他笑得目眥盡裂,牙齒雪白牙齦血紅,整個就像是怒目而笑的羅剎,是見了鮮血的興奮。他一隻手抓著王初梨的下顎,另一隻手僵硬地伸到嘴邊遮掩,似乎只有這樣一個笑是他無法自控的,是一個恐怖至極、興奮至極,是少數能夠觸動他心絃的事情。
邊驛撲過去,怒道:“你放開她!”
趙佖看都沒看他一眼,冷笑一聲,手掌一揮,邊驛竟看到一道凌厲刀光,雪亮鋒利地呈一字朝他襲來,他抬手一格,衣服被這刀光直接撕碎,一直劈到皮肉之中,刷地割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他不可思議地抬頭看著趙佖,趙佖不動聲色地放下了王初梨,然後站起來,轉過身——對著剛才出聲的侍女。
“我討厭不守規矩的人。”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比起這個,我更討厭聒噪的女人。”
鳴蟬的聲音伴隨著呻吟:“申王殿下……生氣了。”
“生氣了?”林瓏重複了一句,問道,“會怎麼樣?”
鳴蟬乾笑一聲,道:“會殺了我。我求求你給我解藥吧,讓我逃出去。我不要被申王殿下殺掉。求你。”
林瓏打了個寒噤。她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趙佖,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此刻的表情不如初次見面的溫文爾雅,而是風雲詭譎,驚濤駭浪不能阻絕,如風暴來臨時候被撕裂的天空。她看到這個表情許多次了。她開始意識到,他的心性似乎隱藏在外表之下,透過沉沉的壓迫感直接送到人的頭腦之中。
“可是,”她略帶抱歉地說道,“這是防身的東西,我暫時還沒有研製出解藥呢。只能等到兩個時辰以後,藥效自動消退。”
鳴蟬嘎然道:“什、什麼?”
林瓏幽幽道:“但我覺得你罪有應得哦。”
鳴蟬冷笑道:“罪有應得?哪有什麼罪不罪惡,善惡分別的,申王殿下殺人可是不分善惡對錯的,他自己就是審判的神。他要是殺了我,你也逃不掉,你們一個都逃不掉的!”
她看著鳴蟬用手肘爬了半天,彷彿下肢癱瘓一般,只是離窗戶的位置稍微近了一些。鳴蟬仰起頭看了看,又低下頭,心意已決、一鼓作氣爬過去,彷彿那樣就可以避開趙佖,這個陰沉又瘋狂的,在鳴蟬的口中比死亡更可怕的王爺。
下一秒,她看見那個侍女的頭頂,開出一朵血紅的花來。千絲萬縷的流水的花瓣,血紅血紅地迸出,似是舞女飛出鮮豔的袖子,往人的臉上拂過。
這鮮紅的花朵直朝林瓏臉上飛來。林瓏聞到一陣腥羶,她驚得閉上眼睛。
“林姑娘,”邊驛扶起王初梨,從遠處衝她問道,“你還好嗎?”
林瓏點點頭又搖搖頭。她起身開始後退了。因為她看見趙佖從死去的侍女身邊調轉了方向,朝著她的方向走過來,臉上帶著那個瘋狂的恐怖的微笑。他離她越來越近,此刻她就像是被釘子釘在地上動彈不得——申王殿下靠近的時候,她覺得呼吸不能。
趙佖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略微頓了一頓,道:“你好啊,林姑娘。”
林瓏顫抖道:“好巧啊,申王殿下……”
她聽到鳴蟬變了樣的聲音:“申王殿下,申王殿下饒命,小的不是……小的沒有要殺他們的意思,小的保證只是想嚇嚇他們——”
趙佖幽幽道:“你知道王姑娘是不能受傷的嗎?”
“什麼?”鳴蟬的聲音顫抖中帶著一絲詫異,“申王殿下,要抓一個人,哪能不讓她受傷啊?受一點傷,根本不會死的吧……陸時……陸大人他沒有說呀!他只是叫我把王姑娘送過來,沒有關照過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