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嘆道:“知道你待哀家好。出了事,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哀家,想方設法都要知道哀家這邊怎樣了。哀家都知道。哀家還知道,現在外面的不會有別人,只會是華陽教的人。他們此番前來,目的也並不是皇上。”
童貫抬頭訝然道:“那是……為了什麼?”
太后幽幽道:“為了殺幾個人,以引起警醒。說到底是想‘威脅’罷了。”
整間宮殿劇烈一震,太后的手指微微一緊,此刻她的指甲正抵在童貫喉嚨上,劃出了一條細小的血痕,嘶嘶地痛。
貔貅朝著皇帝的寢殿奔過來。風是它嗚嗚的低吼,雪是它奔跑時帶起的塵沙,它頭上銳利的角是鋒芒畢露的刀劍,試圖阻擋它的侍衛才跑到它面前,就被一角頂破嚴實的襖子,從前胸透到後背,在半空中睜大眼睛,眼裡的光芒黯淡下去。
貔貅昂頭,他的屍身就被頂得更高,貔貅嘶吼一聲,雪從地面升騰而上,化作幾十把細小的刀,從他的臉上划過去,一刀一刀割開皮肉,只消片刻就血肉模糊。貔貅又一甩頭,他被甩往侍衛當中,嚇得人群散開,是群鳥落難,各自亂飛,在巨大雪塵散開以後,原地豎起巨大冰柱,雜亂尖銳地指向天空,侍衛的身體如同被水晶短劍貫穿,掛在冰柱頂端,從他口中冒出股股白煙。
貔貅繼續奔跑,侍衛頭領大喝一聲:“放箭!”
幾十支箭朝著貔貅的身子射過去,貔貅微微偏過頭,長尾巴猛地一掃而過,雪花拔地而起,漫天飛舞的雪花構築成一堵巨大牆壁,是白色的瓊樓玉宇,是百鍊鋼化為繞指柔,啪!箭矢埋入其中,停頓了一刻,隨著雪牆的坍塌而往下墜落。
他們還是沒能阻止這隻貔貅往宮殿上撞。雪往它身上飛,越積越厚,越累越沉,在它撞到宮殿的一瞬間,只見宮殿震顫,牆角皴裂,結結實實地發了一陣抖;與此同時,貔貅大吼一聲,身體破碎,化作千片萬片的雪花拋入天空,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簌地往下落,落到趙佶的鼻尖與脖頸之中。
趙佶伸出手捻了一小撮,它們很快在指尖融化,變作了細小溫柔的水珠。
“明明就是普通的雪。”他輕聲道,“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啊?”
蘇燦替他拍掉頭上肩上的雪,道:“雪不可怕,可怕的是製造這場幻覺的人。”
趙佶笑道:“控制雪,還有這樣異於常人的人?”
“奇奇怪怪的人可多了。”蘇燦道,“還是你認識的人哦。”
“認識的人?”趙佶訝異道,“你知道是誰來了?”
蘇燦聳肩,隨手點了點遠處,朗聲道:“我知道啊,我看得可比你清楚多了。我已經看見了。來,抬頭,端王殿下——你看看,是誰來了?”
趙佶順著他的手,往那處一看,忽然之間眼前銀光爆閃,一把圓形兵器迎面而至,兩把彎月狀短刃合綁,尖銳如鹿角,兩邊長短各不相同,翻轉起伏變幻莫測。
趙佶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眼前又是刀光閃過,這一次是悠長悠長的一道光,只聽得“咣噹”一聲,那閃爍著刺眼光芒的兵器被回擊回去,與此同時,一隻手將他猛地拉到一旁,道:“走路看路啊,你!”
他一抬頭,看見一個高挑少年手持長刀,揹負箭矢,救下他的動作極其迅猛而精準。趙佶趕緊說了聲:“多謝!”他介面道:“應該的!蘇燦也真是心夠大,你差點就死了,還要跟你開玩笑。”
“啊……”趙佶頭一偏,看見蘇燦趁自己剛才走神的時候已經跑到前面去了,一愣,蘇燦從前面回過頭來,微笑著的臉英氣逼人,他開口道,“不這樣的話,你就沒法從前面回來休息,我會心疼你的哦,小銀風。”
“你好肉麻哦。”銀風皺眉道,“你一個人能行嗎?”
蘇燦笑了笑,道:“至少我比你多知道,要先明白殺氣背後的本質,才能做出下一步判斷。單憑力量身法,可是容易落入形單影隻的悲壯中的哦。”
銀風冷笑一聲,道:“說得好聽,你知道來的是什麼樣的人嗎?他們手法兇狠,速度也極快,身上還有非常可怕的斑紋。我懷疑這隻貔貅,也是他們製造的幻術。”
趙佶道:“這麼說,是你制止了這隻貔貅,是不是?”
銀風道:“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這隻貔貅並沒有達到它的目的,它應該本來是要將宮殿撞翻為止的。但是他它在撞到宮殿的瞬間就粉身碎骨,才沒有造成更大傷害。”趙佶道,“我小時候打雪仗,一個雪球總是在砸得我臉疼的時候才會碎成塊,而不是在半空中碎裂。這必定是有人阻止了。”
“你好聰明哦!”銀風點點頭,滿意道,“說話比蘇燦好聽多了。”
“斤斤計較……”蘇燦笑著將刀往空中一揮,刀走如風,在他手腕上繞了大半圈,再往前突刺,只見劍尖發紅,如同火燒,嘭地一聲將前方的白雪燒得四處飛散,迷茫不可辨的視線瞬間變得清晰,在遠處,幾個人影長身而立,趙佶一眼過去,竟是真的有幾分眼熟。
“哎?”趙佶道,“只有這幾個人嗎?”
銀風將他拉到一邊,小聲道:“別看他們只有幾個人,咱們這兒死了的可不止這個數哦。你在這裡躲著,小心別被傷著。”
趙佶皺眉道:“等等……”他掙脫開銀風的手,執意往前走了幾步,銀風又想把他拽回來,又怕傷著了他,一時之間不知所措。
但是走在前頭的蘇燦沉聲喝道:“要認親待會再說,現在還很危險,別無故丟了性命,我可救不了蠢人啊。”他的聲音變得低沉、清晰,是難得的嚴肅的警告。趙佶自然懂得,於是停了下來遠遠觀望。
蘇燦繼續往前走。他的手上燒著一層微弱的火,是肉眼不可見的火,但是異常灼熱。這一層火能夠隔絕冰雪,一切衝他而來的,冰雪構築的風霜刀劍,在湊近他太陽穴的時候被燒成蒼白飛煙。他走得悠閒快活,甚至嘴角帶著淺淡的微笑,而他的眼神是一刻不離面前的人的,是凌厲威嚴的。
炎鶯立在那裡,手中握著她的子午鴛鴦鉞,這把武器被銀風擊打回來,毫髮無傷。她微微昂頭,對著蘇燦微笑道:“好久不見啊,蘇侍衛。帶著一個喝醉的人,步履維艱吧?我們已經到了很久了。這次你們是東道主,怎麼這樣怠慢,甚至連主人都不出來迎客呢?”
她的臉絕美,眼神也極寒。她身穿深紅衣袍,如雪地裡盛放的薔薇。
貪狼站在她身邊,血色斑紋從胸口蔓延到瞳孔,閃爍著黑紅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