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童貫的笑,掩藏在陰影之中,他輕聲說道:“——是又怎麼樣?你的臉,做得到嗎?”
雪蠶氣得渾身發抖,抬起手點著童貫的背影,顫聲道:“童貫!不許過去!”
童貫才不理會,兀自走到門前,抬手便要敲門,門口兩個侍衛一言不發地舉刀上前攔著他。童貫愣了愣,復又笑起來,眯眼道:“還真是太后下了戒令啊?我還以為是雪蠶姑娘擅作主張下的命令。”
雪蠶已從地上起來,連追幾步到他身後,冷汗涔涔道:“你想吵醒太后嗎?”
“吵醒太后?”童貫微笑著重複了她的話,又道,“你以為太后想睡嗎?太后不過是拗不過你們的關心,沒有辦法了才勉強躺上一個時辰,她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根本就沒有想著要休息,那每分每秒可都是皇上的命,容不得錯過。”
雪蠶咬牙道:“你別胡說,真打攪了太后休息,即便是你也逃不掉處罰!”
“是嗎?那是你。”童貫微笑著回頭,意味深長地看著雪蠶,又轉頭看著隆祐宮內,直接開口,朗聲道:“太后,童貫有事來報!太后,童貫有事來報!”
雪蠶幾乎是魂飛魄散了,她幾乎是撲過去,對著童貫低吼道:“你閉嘴,不要命了嗎?”
童貫又提高了聲音道:“太后,是我童貫——”
啊,真是糟糕透頂,叫人焦頭爛額。雪蠶以為太后一定要發怒了,她戰戰兢兢地等著太后一聲吼出來,畢竟太后並非賢惠溫柔的女子,她常年服侍在太后身邊,見過她盛怒的樣子。越是在親近的人面前,她就越是容易發怒。
然而讓她震驚的是,這件事情並沒有發生。
反而,從隆祐宮之中,傳來了一聲溫柔的,輕柔的,甚至帶了幾分嫵媚的聲音:“是什麼事情呀?進來說吧。”
雪蠶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童貫聲音高揚,語氣喜悅地朝著門內道:“好——”說罷,他轉過頭來,聲音壓低,對雪蠶碎碎地笑道:“沒見過吧?”
——沒見過。雪蠶從未見過這樣的事情。她以為只是偶然,至少不會到太過分的程度。可是童貫竟能夠逾越規矩,逾越倫理,太后的口諭在他面前彷彿不存在。童貫往手掌裡呵了一口暖氣,輕輕搓了搓,溫柔道:“天太冷了,我的手凍傷,推門會痛的。雪蠶姑娘,能否勞煩你幫我把門開一開呢?”
雪蠶的腦子裡轟地一下,然而又不好說什麼,憤怒地走到童貫前面,將門猛地開啟,吱啞——
“有勞了。”童貫溫柔地朝她笑著,衣袖輕振,走了進去。雪蠶發覺他的身上時刻都有著一縷幽香,優優雅雅顫顫巍巍,像是毒蛇鮮豔的斑紋,時刻昭示著自己的危險不可侵犯;至於獵物,他隨時都可以獲取。
——該死。就算是尋歡作樂,也不該是這個時候,太后絕不是這樣的人,童貫也是會看山水看顏色的。這個死太監,究竟想要去稟報什麼重要的事,還是比太后吩咐的更緊要的事?她一個侍宮女管不了這些事,只一心服侍太后,限制實在是太大,但也無可奈何,只得接受事實。她沉了臉,關上了門,轉身往外走,然後對兩個侍衛道:“從現在起,一直到童總管出來之前,不許任何一個人進去打擾,連靠近也不許,否則一律格殺勿論。這是我的命令,也是太后的意思,你們倆聽懂了嗎?”
“聽懂了。”其中一個高一些的侍衛似乎在組織語言,頗斟酌了好一會兒,結結巴巴道,“雪蠶姑娘,你也好長時間沒有休息了,回去歇一會吧。”
雪蠶看著他,噗嗤一下笑起來,道:“怎麼,好好的侍衛不當,整天想著和宮女聊天呀?”這樣說著,那個侍衛的臉一下子從脖子紅到了耳朵根,他低下頭很窘迫的樣子,沒有再接話了。雪蠶覺得逗他挺有意思,剛才的難過也一掃而空——在宮裡,什麼奇異不可想象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每日受到的折辱更是不可勝計,權當做是耳邊風,不去在乎,就能夠生存得很好,錙銖必較的人很容易積憤而死的。
“多謝你的關心,你也辛苦了。”雪蠶道,“你們可仔細些,別讓外人進來,也別讓裡面的話傳出去了呀。好不好?”
小侍衛猛地點頭,臉依舊是通紅通紅。雪蠶眼珠一轉,心中瞭然,反正也閒來無事,便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一聽雪蠶和自己搭話,侍衛嚇得心裡小鹿亂撞,他頗躊躇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我叫——”
“雪蠶。”
是太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