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公小聲道:“蠢貨,來宮裡幾個月了,這都不清楚要幹什麼?無常是做什麼的,保護皇上的人,但是皇上遭此大難,他又怎麼逃得了懲罰?”
小太監受到驚嚇,顫聲音道:“可是無常那麼聽太后的,太后連一點通融都不給嗎?太后這樣喜歡無常,為什麼現在又要無常——是要他去死吧?至少他曾經把命都獻給都給皇上了。”
楊公公低聲道:“放肆!皇上的命,豈是一個人兩個人能衡量的?多少人都替代不了!而且,也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撼動太后的原則,一萬件好事都不能允許一次的差錯。”
“原來如此。”小太監又問道:“那,那這顆藥丸又是……”
楊公公皺了皺眉,道:“自然是怕死不透,讓他自盡的毒藥了。”
只見第三人扶起無常,接過,將藥放進他的嘴裡,太后死死盯著無常,看著無常仰頭把藥吞下去後張開嘴讓人檢查。兩個侍衛上前,手指捅進他的嘴裡,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看了個遍,然後報告給太后說:“藥已經吃下。”
“好。”太后輕聲笑著,眼神如同哺食的雌鳥,她溫柔道,“好孩子,光吃藥嗓子難受吧,來喝點水吧。”
無常眼中空無一物,眉頭微微皺了皺,道:“謝太后——”
太后點了點頭。在太后點頭的瞬間,下人將一隻漏斗塞進無常的嘴裡,深入咽喉,灌入融化的鐵,頓時滋滋聲響起,鐵水灼燒內臟,外表卻完全無異狀。無常猛地渾身一僵,四肢顫動,渾身發抖,咳嗽不止——但他發不出聲音,鐵水從他的嘴角流出,往下淌的時候一路燒下來,將他的皮肉揭開,熱氣在寒冷的殿內升騰而上。
似乎從來沒有誰見過無常這麼痛苦過,他瞪著眼睛,抽搐著,從內而外焦黑開來,他下意識地要蜷縮起來,太后一皺眉,四個下人立刻將他整個人拉開呈伸展狀。漏斗跌落到一邊,無常猛地昂起頭,無聲地尖叫起來——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他的面板透出紅黑色,他的眼球正在外鼓,鼓到讓人難以置信的程度,然後猛地一下破碎萎縮凹陷下去,只見無常如同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腦袋一下子垂下去,,再無聲息。
唯有沉沉死氣,和隱約的惡臭。
——無常死了。
太后沒看無常一眼,道:“拿去丟掉吧,聞著怪噁心。”
下人道:“是。”
太后端然不動,冷聲道:“還有,這幾個太醫,留著有什麼用?你給我去換一批過來,要用最快的速度,要請最好的醫生,無論開出什麼條件都滿足。至於這幾個,你知道要怎麼處理吧?哀家連無常都沒有放過。”
楊公公眼珠一轉,堆笑道:“是,奴才明白。”
太后喝著茶,瞟著這幾個太醫被拖出去。有一個很不願意走似的,手扳著地面試圖多待一會兒,使得地面上出現了許多鮮紅的,指尖磨破留下的血痕。
有個太醫被拖出去的時候,看見了門口立著的王烈楓。他們立刻像是見了救世主似的,朝他猛地撲過來:“王大將軍,王大將軍!……救救我,求求你!王大將軍——”他被拉回去,手仍是絕望地往這邊探。
救救我,王大將軍,救救我。
太醫實在是吃力不討好的職業,平日裡德高望重,一到皇宮就要整天面對一群頂級蠻不講理的貴族,治不好就要掉腦袋——生死關頭,能不能救回來,大多數時候看命,看意志,看求生欲——王烈楓出生入死數年,這些他都有數。
然而王烈楓欲言又止,復又閉上了嘴。在他們被帶走之後,他走進去,彎腰行禮道:“太后,您有何吩咐?”
他感受到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他身上,有詫異的,有看救世主一般的,還有豺狼虎豹式的——他一眼看見了長跪不起的趙佶,隨後看見了章惇深沉似海的眼神。
章惇的眼神讓他的思維停頓了一秒。
人在殺人前,總會露出一些兇狠的神情,或是齜牙咧嘴,或是青筋暴起,或是張狂大笑,或是壯膽式的嘶吼,這種神情會震懾到敵人,讓敵人有一瞬間的不適——“不適”是一個脆弱的時刻,意味著無法對下一步行動作出完美的反應,是很容易被殺掉的,而這種震懾,謂之“殺氣”。
王烈楓在邊疆的戰場上見過類似的神情,士兵的眼神裡有著破釜沉舟的決絕,殺氣中帶著膽怯;敵方將領在決鬥的時候,眼睛裡有勝利在望的兇狠,旗鼓相當的興奮,殺氣帶著甜腥。當他回到汴京城,殺氣變成了難以名狀的眼神,以惡毒居多,使人毛骨悚然的程度卻是一樣。
章惇是殺氣極重的人之一。章惇對於並非自己黨派的人的惡意最深重,比如自己的父親,比如自己,比如端王殿下。他卻對掌有生殺予奪大權的太后沒有這樣的傾向,更接近於一個掩藏著本意的合作者,是膽怯的,伺機報復的。
他看自己倒是從不客氣,武將本身就是沒有地位的,因此他看他的眼神毫不掩藏:“王烈楓,見到太后,還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