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楓低頭道:“是。”
章惇冷笑:“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你父親王舜臣活著的時候,隨著種樸大將軍出征,雖有神箭手之美名,也不過是種樸身邊一員偏將,見到我都不敢抬頭。”章惇搖頭道,“沒想到種樸死了,你父親竟敢一個人苟活著回來,你們父子倆商量好的吧?你替父接手禁軍,本事不如父親,膽子不小,你怕是種樸的兒子吧?可惜了,王家二十年培養出這樣的廢物。王舜臣兒子是個孽障,要損他死後的陰德!”
王烈楓臉色有些蒼白,然而不動聲色地說:“我父親是個英雄。”
章惇冷笑:“逃兵罷了。”
趙佶坐在地上揉著屁股,雖然很疼,但他也聽不下去了。他抬起頭,一粒碎石砸到他頭頂,是王烈楓默不作聲地把牆頭捏得粉碎。
趙佶哎呦一聲,跳起來隔著牆就是一句:“老殭屍,你可真會說笑,這信口胡言編故事的本事真教人佩服。”
章惇嚇了一跳,聽到牆對面傳來趙佶的聲音:“念在您半夜睡不著非要出來閒逛,想必是有什麼心事,難以入睡。那我就講個睡前故事給您和大家聽聽。
“我聽說有個姓章的人,年輕時候不知檢點,放著自己新婚妻子不顧,非看上自己的丈母孃,生下個兒子,想來這孩子該是他的小舅子了。
“這孩子也真是不容易,左鄰右舍知道他的出身,都去笑他,他的脾氣也變得玩世不恭,十七八歲時候他去京城參加科舉考試,借住在自己叔叔家中,叔叔一看這孩子嘴甜,歡喜得不得了,把這孩子當成自己親兒子一樣對待。你猜怎麼著?子承父業,和叔叔的小妾好上了。
“一次正在幽會,叔父突然回來,他只能從後門翻牆而出,從天而降直接砸斷了鄰居老奶奶的腿,被告上官府,包拯念在他的叔叔是當朝宰相,寬厚莊重,為相八年,聲譽極佳,家醜不可外揚,宰相亦不可惹怒,因此只是賠償了事。
“二十二年培養出這樣的畜生,真是養子無方,可惜,可惜!誰料,風水輪流轉,誰知道這孩子,日後竟也成了宰相呢。”
趙佶說話的時候,王烈楓拼命給他使眼色,試圖制止他,然而王烈楓失敗了。趙佶所說的正是當朝宰相章惇家中兩代的風流韻事,在宮中這絕對是終極禁忌,誰要敢提一句,真得小心掉腦袋。
趙佶可不怕,他雖然不過是個王爺——然而他也曾是皇子。
章惇看起來氣得發暈。可是宰相再牛,也牛不過小王爺,拿趙佶沒辦法,就拿王烈楓開涮。他抬手指著牆,恨不能穿牆而過:“你,你……你趙佶,這麼輕佻,成何體統……王烈楓,我告訴你!你的父親活下來了,但你也免不了被五馬分屍,碎屍萬段的命運,你要到地獄裡受難,永世不得翻身!來,來人……”
旁邊的人衝上去扶著他:“宰相大人!宰相大人!來人啊,宰相大人犯病啦!”一時之間人聲鼎沸,沒想到半夜的宮廷能這麼熱鬧。
王烈楓趁亂跳下了牆。他降落在趙佶身邊,扶起他,問道:“您怎樣了,端王殿下?”
“我當然沒事。”趙佶道,“有事的是那老東西。誒,你告訴我,你在上面看到什麼了?”他興奮地湊近王烈楓,“那老殭屍是不是氣得面目鐵青?”
王烈楓無奈地聳肩:“端王殿下,您又闖禍了。”
趙佶嘻嘻一笑:“那是他自找的,他要罵你,我就罵他。何況他不能拿我怎樣。”
“宰相大人可不好惹,您知道他上任時候手段有多強硬嗎?到時候他說你我試圖篡位,那就不好了。”
趙佶道:“王烈楓,別學我亂說話。”
王烈楓忙跪下:“屬下知錯。”
趙佶停頓了一會,開口道:“現在多好,這個時代多好,皇帝英明神武。我希望哥哥好好的,我希望他萬壽無疆。而我,只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就好——我想愜意地活著。我也希望你的父親,能夠像他希望的那樣,好好活著。”
他的語氣輕鬆。
然而王烈楓感到遲疑和困惑,他不能判斷這個玩世不恭的端王殿下,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似乎他對自己的信任不假。天空中又開始飄起細小的雪花,沾到他的睫毛上。
趙佶道:“愣著幹什麼,走啊。今天是冬至,皇宮裡平息下來了,可是汴京城裡可沒有。汴京城永遠不會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