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徐階繼續說道:“如此,任期也有了說法,譬如晉升五品需要三年的優良、三品需要五年的優良,之類。”
“再配合六科給事中的審查、御史的複核、吏部審議,逐漸完善之。”
“殺了舉薦結黨的風氣,沒有朋黨的小吏,也能有些奔頭,何嘗不是一種改善呢?”
朱翊鈞一把拽住徐階的手,讓他與自己並行。
口中感慨道:“徐卿果是大才,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
“稍後便將奏疏下內閣,讓他們好好議一議。”
果然,淋過雨的人,很是希望給別人的傘也偷走。
徐階口中的弊端與良策,以前未必沒人想到。
但彼時大家一口鍋吃飯,誰能狠下心砸鍋呢?畢竟舉薦的權力,可都是在自己手裡。
如今一個張居正要再造大明,弄出個考成法。
一個徐階被迫成了純臣,提出要升官考核。
如果真能透明化晉升機制,那吏治這一潭死水,恐怕要泛起漣漪了。
哪怕以後人亡政息,也總歸是個方向,供後人參考。
當然,怨望還是應該歸於徐階的。
朱翊鈞欣慰地看著徐階,一連串誇獎不要錢往外蹦。
似乎此前折辱老臣的不是他一樣。
他想了想:“徐卿,朕本是打算為你加官,仍舊回松江府養老,但如今,朕卻不忍美玉韜光。”
也就嘴上這麼一說罷了,之前他本來是打算給徐階弄去福建,跟俞大猷看顧市舶司跟海運的事。
不過如今看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是留在中樞,以備諮知更好。
“徐卿,留在京城罷!”
“此次南直隸辦案,你是有功的,不過若是生封三公,恐怕元輔又要說朕將你架在火上烤了。”
“這樣,前太常寺少卿徐璠,也是棟樑之材,蔭官罷!搬來京城,也好團聚。”
“住處也不必擔憂,南燻坊的錫蠟衚衕處,有間空置的宅邸,朕賜給徐卿。”
“不過……徐卿畢竟是前首輔,不好授實職,能否委屈一下,到新學府任個山長,正好跟宅邸,都在東華門外,如何?”
徐階愕然看著朱翊鈞,他還沒見過變臉這麼快的皇帝!
不知情的,誰能想到這位聖君,幾個月前才勒令自己明正典刑了次子,半個時辰前還一副欲殺之而後快的樣子!?
不過,這種驚訝的情緒,卻並不是厭惡,反而油然而生一股讚歎!
這才是成大事的潛質啊!
漢高祖發跡之前,參加宴會也不奉禮金,不給就算了,還要門口喊一聲“賀萬錢”,丟人現眼。
宋太祖落難時,身無分文,路過瓜棚,坐地就開吃,吃完來一句以後報答你,恬不知恥。
何等的不要臉?
但不要臉就對了!
這可不是市井之輩的厚顏無恥,這是心懷大志,不拘小節!
皇帝雖然年歲不足,還沒有這種英雄膽,卻也多少讓他看到了一分影子。
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追上漢宋二祖。
皇帝這表現,比方才在殿中一番慷慨陳詞,還要更令徐階看好。
只聽朱翊鈞繼續說道:“往後就留在京城,以備諮知。”
徐階這一個愣神的功夫,還未答應,皇帝就直接定了下來,實在讓人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