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嘆了口氣。
他自然沒有理由責備張居正,雖說未免有些小看他徐階,但也不得不認下這個份心意。
只是,張居正這樣又是求情,又是出面做說客,往後他徐階要是再得罪了皇帝,恐怕也要受到波及,影響聖眷。
這份人情,恐怕欠得大了。
此時徐階看完賀表,抬起頭時,見皇帝已經不在殿內。
他看向一旁的李進,露出徵詢的目光。
李進示意徐階起身,輕聲道:“徐少師,陛下要去文華殿,讓您隨駕一同前往。”
徐階一怔,若有所思地被李進攙扶著來到殿外等候。
不多時,朱翊鈞便領著張宏,從萬壽宮走出來。
他瞥了一眼徐階:“走吧,路上說,朕今日要去廷議。”
今日要上廷議討論的事情不少,朱翊鈞得親自去一趟。
尤其是交換俘虜以及土蠻汗討要賞賜之事,牽扯到大規模戎事,他得去表明立場。
還有這趟海瑞帶回來的銀兩,私下被他跟張居正分了一半,也得去給內閣站個臺。
此外還有一些此次海瑞等人辦案的封賞、關於昨日祭祀前元的爭論,也得出面。
忙啊。
朱翊鈞在前頭感慨著,徐階默默跟上。
往外走了一段,前者將後者的《陳天下大弊五事疏》遞還,聽不出語氣的聲音響起:“徐卿既陳五弊,可有良策?”
徐階所陳五弊,曰吏治、曰兼併、曰稅賦、曰倭寇、曰韃靼,處處切中時弊,實在不愧首輔之才。
雖說是為了活命,故意搖的尾巴,但並不妨礙,朱翊鈞想聽聽徐階的良策。
徐階微微張嘴,正要將準備好的良策說出,突然又停住了。
良策自然是有的,還準備了不止一道,就像古時謀士的上中下三策一般,都是良策。
但,有的良策是做事的,有的良策,只是單單說給人聽的。
徐階為了活命,先前自然是準備的後者。
但如今……
抬頭瞥了一眼皇帝的背影,又想起方才殿內的交談,以及自家弟子的勸慰。
小皇帝行事頗有些氣度,他也沒理由被比下去。
再者說,要是皇帝輕信了空中樓閣的良策,固然他徐階討了好,自己那位真正要做事的弟子,可就要倒黴了。
腦海中千迴百轉,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給出正兒八經做事的良策。
徐階說盡量放緩語氣,開口道:“不敢期瞞陛下,臣以為,這五弊,需按順序來解,卻都有前提。”
“想要安定北方韃靼,臣都有法子,無論是封貢也好,或者是士紳移邊也罷,總是有對策的,但……前提是,真個打滅一應好戰的韃靼部族,才能施為,否則就是空中樓閣。”
“至於倭寇,恕臣直言,即便人盡皆知,此事的關鍵,在於國中的倭寇,但也需得先殲滅海外的倭寇,才能回過頭慢慢收拾,否則就要被拖死。”
“這二者,都要起大戰,非得等到財用足夠,才能分出勝負。”
“財用不足,則是受限於田畝與賦稅。”
“而陛下若是真要對田畝與賦稅下手,至少需要先整頓吏治”
皇帝若只是單純清理一番鹽政、茶課、馬市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
縱使每次都有一大筆銀錢入賬,也不過是抱薪救火。
只有改制稅法、清丈田畝,才能暫時解決財賦問題。
接著靠這個空窗期,積蓄國庫,等到足以打上幾場大戰,才能有望掃平南北邊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