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錫爵會意,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果斷當仁不讓:“陛下,臣毛遂自薦,請公示!”
此舉亦是應有之義。
不提倡,就是絕對禁止;優先考慮,就是約定俗成。
就是這般急切,有失為官涵養,大家都知道你明年要入閣,但是這樣不揹人也有些太囂張了。
奈何王錫爵就是這樣的人物,同僚們已然見怪不怪了。
誰讓皇帝喜歡這廝呢?
朱翊鈞當然欣慰,不過,卻是在想別的事情。
帝制固然下限低,上限高卻也不是沒理由的。
落後的君君臣臣,明確的上下級關係,在某些方面,就是能發揮出不一樣優勢來——至少,能夠讓朱翊鈞理直氣壯地提出這種強同事所難的要求。
朱翊鈞自然從善如流,朝陳三謨吩咐道:“此事交吏科核定公示。”
等陳科長領命後,朱翊鈞才看向沈鯉:“朕接著說,還有其二。”
“沈卿,此後巡撫度田事,凡各州縣所屬在任官吏的田畝,都公示出來。”
這是順手的事情。
要是度完田還兩眼一抹黑,那不是白度了?
沈鯉此時聞言,只覺意料之中,他入京途中便對此有了心理準備。
不僅如此,他連利弊都已然思慮了好幾個來回。
沈鯉沉默片刻,進言道:“陛下,此事恐怕只有一時之功。”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在官場混。
這次度田完了自然好公示,無非就是單把官吏的地產拎出來謄抄一份而已。
問題是,度田不是一得永得,一證永證的事情。
用不了十幾年,這些數目必然就失了真。
朱翊鈞搖了搖頭:“朕知道,所以沈卿這個度田巡撫,事後也不會裁撤。”
“定期巡田,及受理舉報。”
舉報?
沈鯉愕然。
最先反應過來的卻是都御史溫純。
溫純執掌都察院數年,只一聽立刻明白皇帝的未竟之意。
他皺了皺眉頭,勸諫道:“陛下,揭露陰私,恐有唆使百姓,挑撥官吏之嫌,實非堂皇正道。”
舉報這種事,向來有以下克上的忌諱。
都察院就從來不會受理百姓、同僚的舉報,唯一的堂皇路徑就是上奏皇帝,下疏徹查。
否則,部院權勢之大,幾乎無有掣肘,早晚淪為政爭的工具。
更何況,這種事必然不乏誣陷之舉,哪怕部院能夠守身持正、不偏不倚,也不過消耗人力物力而已,平白壞了朝廷風氣。
汪宗伊也很快反應過來,出聲附和:“陛下,這般行事略顯操切,必致風聲鶴唳,臣以為,不妨從長計議。”
朱翊鈞感受到群臣牴觸的情緒,卻是陷入沉默。
張嘴欲言,卻又咽了回去。
最後,他竟然難得沒有解釋,只語氣生硬:“朕意已決,且先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