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經何心隱面刺,朕一朝醒悟,朕非君子,不能慎獨。朕掌大器,當公示天下人。”
“所謂名目,無非一句,理欲不併立,公私不同道。”
李三才雖然私心過重,好鑽營結黨,但才學與膽魄確實無可挑剔。
早在數年前,其人便對皇帝財產的公私性質進行了論述,在經學上奠定了基礎——公天下還是家天下這個話題太敏感,姑且不論,但至少財產,不是獨屬於皇帝一人的,只該拿點管理工資。
如今拿來就用,也算是師出有名了。
申時行與王國光對視一眼,不由鬆了一口氣。
要只是這般,誰會不支援呢?世宗皇帝整日以私心侵奪國庫,諸臣可都還歷歷在目。
這個名目很是溫和,溫和到不會將火燒到朝臣身上——皇帝要公私分野,關朝臣什麼事呢?
至少比什麼“以身作則反腐倡廉”的名目,弄得朝臣不上不下要好多了。
不止兩人,群臣幾乎都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多數是怕皇帝不曉得利害關係,太過想當然;少數嘛,也不乏殷正茂這類大臣。
“不過……”
皇帝的聲音再度響起,話鋒卻是有一轉的架勢。
群臣的心再度被吊了起來。
朱翊鈞神情意味難明,悠悠開口:“也不單是朕,在列的諸卿,無不是天下之導引,國家之袖領。”
“要說以公事而得厚崇高富貴,諸卿恐怕只比朕略遜一籌。”
話音一落,在座群臣,無不悚然而驚。
自申時行以下,紛紛起身避席:“臣等有罪。”
朱翊鈞伸手虛虛按了按:“朕指的是職與位,並非說你們。”
語氣雖然溫和,但群臣依舊杵在殿裡,不尷不尬頗有些坐立難安的樣子。
畢竟皇帝既然都點了,自然不會是空穴來風。
朱翊鈞自顧自繼續說道:“諸卿都是朕的腹心,朕也不與你們賣關子。”
“朕倒是想過,讓一干朝臣都將家產翻出來給天下人都看看。”
“可惜,痴人說夢而已,諸卿不必憂慮朕太過想當然。”
“此事確有後續,但並非應在彼處。”
朱翊鈞一邊示意眾人落座,一邊伸手豎起兩根手指。
看著模樣,後續還不止一處。
群臣面面相覷,只好先後落座。
略微頓了片刻,朱翊鈞才緩緩開口:“其一,內閣代行皇權,實為中樞機要,國家袖領。”
申時行聞言,思緒翻騰,既喜且憂。
他剛沾著椅子的椅子再度抬起,臉色帶著苦笑:“還請陛下明示。”
朱翊鈞卻根本不去看他,只扭頭看向王錫爵:“朕也不強窺閣臣的家產,但,日後凡推補閣臣,願意公示家產者,吏部單列出來,朕會優先考慮。”
微末小吏也就罷了,若是國家袖領,都跟戶部尚書葉淇一樣,開始追尋崇高財富、為家族子孫計而敗壞國策,那就真是自上而下地一瀉千里了。
總要有點崇高理想才對。
已經入閣的申時行,與將要入閣的王錫爵對視一眼,一錯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