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轉身離去的戚繼光,自然是置若罔聞,大步流星便走出兵部衙門,甚至顧不得跟親衛招呼,竟是跨馬而上,徑直往高儀府上馳去。
……
與此同時,閣臣高儀府邸。
跟外人預想的不太一樣的是,本應該怒不可遏喊打喊殺,亦或者受了驚嚇,如履薄冰的皇帝,此時正陪著老師高儀,在院落中擺好了桌椅棋局,悠閒手談。
“學生之前不是讓元輔帶話了麼?說出忙完出巡的事便出宮探看呂公與老師。”
朱翊鈞伸手將手上的卒往前拱了一步。
隨行的中書舍人將起居注擱在一旁,換了個文薄,窸窸窣窣書寫著什麼。
若是湊近看,便能看到,其人赫然是在記錄了棋局——曰,皇帝尊師重道,請南宇高公執紅。南宇高公炮二平六,皇帝馬8進7,電光火石;南宇高公馬二進三,皇帝車9平8,毫不猶豫;南宇高公兵三進一,皇帝卒3進1,不相上下;南宇高公相七進五,皇帝馬2進3,刀光劍影。
朱翊鈞也由得中書舍人寫野史,反正他又不會拎棋盤,不怕人記。
高儀中風之後,下肢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輪椅上與皇帝下棋。
他此時神志恢復得不錯,尚算清明,就是說話多少有些含糊:“如今這局勢,陛下可不像能躲清閒的模樣,還是儘早回宮去。”
“車一平二。”
當初高儀次輔輔政時,朝野中不乏皇帝惺惺作態,利用他高儀的聲音。
如今呢?他高儀區區廢人,皇帝依舊恩榮不減,還有什麼能比得上這般證明呢?
他這一輩子,最值得稱道的事情,或許就是教授了這樣一名學生吧。
正因為皇帝是個好皇帝,他才不忍心皇帝在他身上消耗精力。
朱翊鈞搖了搖頭:“不妨事,此前只是方回京,猝不及防而已,如今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沒甚大事。”
“對了,冬日深寒,學生帶了兩名宮人來照料老師一月,直到開春。”
“象3進5。”
他這老師沒有妻妾,也沒有子女,只有兩名老僕,中風之後的冬天,總要宮裡來人照料。
高儀聞言也沒推辭,畢竟頭兩年已經推辭膩了。
他只是面色凝重看著皇帝:“不可大意,這次刺王殺駕,兵部送了夷人赴宴,司禮監有人掩護,五軍都督府甚至捏造聖旨火牌,意圖排程營衛,伺機而動,樁樁件件,實在不像臨時起意。”
說話間,他隨手挪動棋子,馬八進九。
朱翊鈞恍若未覺:“炮8進4。”
“學生省得,這是南郊祭天與度田清戶的反噬,湊一塊而已,至於究竟有哪些人……朕會逐一找出來。”
他當然知道事態嚴峻。
但是做皇帝嘛,誰在任上沒遇到過造反呢?
習慣就好,沒必要過度驚嚇。
高儀捏著棋子的手一頓,提醒道:“別的也就罷了,五軍都督府內捏造聖旨火牌之人,寧殺錯,莫放過。”
捏造火牌沒有誰敢等閒視之,尤其傳令的人就是五軍都督府軍官,這誰分得清?
危害之大,不言而喻。
加之驅使中層軍官傳令後自盡,這種組織度,簡直駭人聽聞。
朱翊鈞輕輕頷首:“就看是哪家的勳貴了,石茂華多半也是其人送出去的,朕任上第一次誅三族,恐怕就要由此而始了。”
高儀若有所思。
一旁的僕人輕車熟路伸出手巾為老主人擦了擦嘴角。
前者這才反應過來,勉強正了正神色:“陛下有所猜測?”
說著話的功夫,隨手炮八平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