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有朝鮮國為君父分憂,進獻先天之人。”
“朕命內廷窺伺月餘,記載所行所為,終有定論。”
“其人遇惡不煩,見善不喜,從心所欲,行為無限,心無規矩。”
“及至宦臣教授禮儀,司業傳道人倫,其人宛如天地清濁漸分,漸有良心善舉,感恩之情。”
“乃得,人性之始,無有善惡,後天所見所遇以決之。”
“遂從告子之論——‘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
“亦有心得,謂之曰:論之爭端,非明證無以服人。”
他一氣呵成將明日經筵的作業寫罷,滿意地吹了一口氣。
他靜靜等著墨跡乾涸,向侍立在旁的蔣克謙。
隨口問道:“李贄什麼時候到京城?”
蔣克謙面無表情,一板一眼道:“聖上,李贄一路上四處尋人探討學問,給各地學院傳道解惑,比預計慢上不少,估摸還有兩三日。”
朱翊鈞皺眉,這傢伙是真不給面子,他都這樣催促了,還在路上拖拖拉拉。
轉念一想也是,孔子在這傢伙眼裡是狗叫,那自己這個皇帝估計跟狗屎沒什麼區別。
他又追問道:“鄭王家那位世子呢?”
蔣克謙搖搖頭:“錦衣衛遣人跟宗人府一塊去的,還是推脫不來。”
朱翊鈞嘆了口氣,還是心懷怨懟啊。
當初鄭王上奏諫世宗皇帝,結果被動怒的世宗直接除了王爵,降為庶人,禁錮於鳳陽。
雖說先帝施恩,給鄭王放了,也復了爵位,但這樑子顯然沒這麼容易放下。
當初鄭王被囚禁時,這位鄭王世子剛十五歲,言說“痛父非罪見系”,而後築土室於宮門外,席藁獨處,直到鄭王被開釋。
鄭王無罪被囚,那麼錯在誰不言而喻,所以這位鄭王世子一直對皇室心懷怨懟,此後好好地府邸不住,跑去築土室,就是一種無聲抗議。
而鄭王本人,歷史上更是拒領食祿,老死都穿著布衣,吃淡飯青菜。
這就難怪,為什麼朱翊鈞當初登基,這一家子一份賀表也沒有。
如今他再三相邀,卻仍是一再推脫,也在情理之中。
換做其他人,朱翊鈞也懶得理會,反正是世宗的罪過,他心裡也沒負擔。
問題在於……這位鄭王家的世子,他志在必得。
其人喚作朱載堉,後世號稱律聖,乃是鼎鼎有名的音樂家,數學家。
用天縱奇才都不足以描述他,這是一個,可以用橫跨81檔的特大算盤,進行開平方、開立方計算的劃時代人物。
此人歷史上證明了勻律音階的音程,可以取為二的十二次方根,精確到小數點後二十五位!
這就是律學中的,十二平均律。
且不說早了歐洲人數十年這種沒用的比較,單是這份數學天賦,朱翊鈞就不可能放過他。
數學天賦自有數學天賦對應的嗅覺。
此人從勘定曆法,到計算北直隸地理位置與地刺偏角,再到精確計算出迴歸年的長度和水銀的比重,戰功赫赫。
朱翊鈞都不敢想這種人要是搞音樂之餘,替他進行數學研究和推廣,該是何等美妙的光景。
可如今心懷怨懟也不是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