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錢啊!
不改善稅法,乃至度田,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
可是無論是什麼稅法,什麼新政,都需要整個官僚體系的配合,跟蟲豸一起,怎麼搞好新政?
整頓吏治又需要錢,弄錢需要整頓吏治,這就形成了一個悖論。
朱翊鈞而今要做的,就是在這個悖論上開個口子。
用小成本,慢慢推動吏治改革,再用吏治改革的成果,來推動新法,從而形成一個良性迴圈。
當然,這話就不必跟李貴妃說了。
朱翊鈞見李貴妃不搭話,繼續說道:“這樣一來,既是咱們的名聲,又能讓孃親在高拱那裡扳回一城。”
“反正若是考成法不好使,咱們來年不出了就是,若是好使,這內庫一年省下來的,都不止十萬兩。”
“待到考成法行之有效地鋪開之後,且不說節流省下來的銀錢,往後必然也不會少了開源的手段,屆時再與戶部商議如何支出便是。”
“咱們總歸是不會虧的。”
一個貢茶,就有三萬多兩的貓膩,考成法哪怕只有三成功效,省個一萬兩,那其餘金花、粟、帛、茶、蠟、顏料各種名目,各自節流一些,怎麼都不止十萬兩了。
你說連三成治腐的功效都沒有怎麼辦?這麼不給面子,不殺人還留著幹什麼?
沒必要跟深宮婦人算政治賬,模稜兩可地算算經濟賬才是對症下藥,考成法推下去,對各方都好。
他再度抬頭看了一眼李貴妃,卻仍然見其沒有反應。
朱翊鈞實不知,這下李貴妃是真的失語了。
她不是沒聽懂,更不是不同意,她只是驚訝。
自家這兒子……簡直是天生的帝種!
胸有韜略,多謀善斷!這是她腦海中縈繞不去的詞語。
她一個平民出身的婦道人家,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卻也見識過先帝處理政事。
哪次不是愁腸百結,唉聲嘆氣。
從未見過這等羚羊掛角的手腕,簡直令她驚歎。
這感覺,她只在那些閣臣身上見過,一如當年的嚴嵩,之後的徐階。
其餘什麼李春芳,高拱統統都排不上號!
這份天資權謀,恍惚間,有世宗的風采,這就是隔代親?
不同的只是,世宗是把權謀用在御下,而自家兒子,是用在跟自己探討大政上。
從這一刻開始,她終於深信不疑,那日自家兒子說的冥冥中見到了先帝,必然是確有其事。
先帝顯靈!祖宗顯靈啊!
這苗子,若是好生教匯出來,做個明君……往後青史上,自己的事蹟,也會多上幾行字吧。
不經意間,眼眶都溼潤了些許。
“孃親?孃親?”
李貴妃回過神來。
見朱翊鈞在喚自己,連忙別過臉去,假裝無事說道:“此事咱們說了也不算,還是得下內閣議論。”
別說她貴妃令旨才被封駁了。
即便是皇帝下旨,不經由內閣擬票,那就是中旨,流程上就是不合法的。
高拱行事激烈,未必不會一意孤行,乾脆無視她——李貴妃只以為考成法是高拱提的。
朱翊鈞卻信心十足:“孃親放心,這法子我也與高閣老說了,其中漏缺,高閣老也建議頗多,想必,他會說服元輔的,不必孃親下旨。”
“對了,孃親也莫要跟人說起是我的主意,孩兒畢竟年歲尚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