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秦方遠和石文慶配合作業,他們抓住各個部門的總監討論現有的業績、運營的優劣勢、未來的發展規劃等。小會議室貼著一張醒目的通知,告之眾人它已經被徵用,每天從上午八點半至下午六點。他們無論什麼時間段,都四處抓人,抓著了就在白板上給大家寫寫畫畫。
這些總監被秦方遠他們的工作狀態給驚呆了,更為驚訝的是秦方遠的工作方法。幾乎任何事情都可以跟數字扯上關係,平常一些搞不清楚的數字以及數字引起的發展趨勢,像曲線圖、柱狀圖、大餅圖等,在固定的資料模型下,只要隨便變更一個數字,就會引發相關聯數值的變化,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
大局觀是秦方遠給大家灌輸的一個很重要的觀念。
在財務及業務部門的配合下,秦方遠聯手石文慶做了一份漂亮的商業計劃書,SWOT分析鞭辟入裡,一目瞭然。石文慶負責市場前景、政策環境及競爭對手部分,秦方遠發揮金融專長,對於VC們最看重的財務估值模型下了很深的功夫。商業計劃書圖文並茂,未來三年和五年的增長曲線讓張家紅看得心花怒放。之前,那些洋VC們催促多次要看商業計劃書,張家紅一直找不到拿得出手的東西。
一天下午,張家紅把秦方遠和財務經理召集到小會議室,還叫來了石文慶,她想詳細瞭解一下財務估值模型。
秦方遠建議說,既然是談商業計劃書的,涉及很多經營層面的東西,希望把運營部門的同事也一起叫上。
肖強、鄒華生、李曉紅,還有肖南,也都被召回來了。張家紅曾經說過,銘記傳媒的最大優勢之一就是執行力強,只要她一聲令下,屬下都會立即執行。這次也是,她聽了秦方遠的建議,臨時讓秘書通知這些奔跑在各自戰線上的運營團隊總監們趕回來,總監們也都及時趕到了,幸虧他們這幾天都在北京及其附近的區域。
何靜曾經悄悄地跟秦方遠抱怨過。張家紅說:“這個社會三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滿大街都是。我給他們高薪,而且從來沒有降過員工薪水,他們豈有不聽命之理?”何靜抱怨說:“老闆的理念就是,我花錢買的就是支配你的時間。”
聽了這些話,秦方遠的心情五味雜陳:中國的老闆們,學習能力超強嘛,連這理念都和華爾街接軌了?物競天擇,果然是選擇性的拿來主義。
這天,張家紅自嘲是個粗人。秦方遠當然不那麼認為,這個精明的廣告業務員出身的老闆,對數字非常敏感,也許她分不清淨資產收益率和內部收益率,但她死盯著能融多少錢,出讓多少股份,未來多久能達到上市指標,順利去納斯達克敲鐘。因此,她對秦方遠交代說:“方遠,我只關心兩件事:一是能融多少錢;二是什麼時間錢能到賬。其他雜七雜八的事情,你就放手幹吧!”
話雖如此,她還是比較在意企業值多少錢,是怎麼評估的。前些年,她也上了一些總裁班,二三流大學舉辦的,甚至上過清華大學和北京大學舉辦的。她也想過直接上中歐工商管理學院,但是需要一些有名望的人推薦,這本來是小事一樁,但後來她又想,與其聽教授們清談,還不如趁市場好多撈點兒錢實在。比如,在一次總裁培訓班上,那些二三流的教授們在黑板上畫滿了各類圖表和曲線,一會兒點著曲線的一個點說,這個節點企業最值錢,融資最合適;一會兒點著那個點說,這個節點價值在下滑,能賣就賣了,底下的張家紅看得頭昏腦漲。她心想,這些教授們指畫半天,就沒看他們成功賣個企業,也從來沒有成功創辦過企業,看這些曲線有個屁用。話是粗了些,說的卻並非毫無道理。張家紅最初在一家廣告公司做業務員時,一筆廣告款拖了快一年還沒有收回來,公司逼著催收,拿不回來就扣發獎金。在年底她挺著肚子,頂著寒風,隻身坐了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從北京南下廣東東莞,找到老闆軟纏硬泡,終於收回了那筆款子。這才是真功夫!因此,張家紅就想,天天在黑板上算這個算那個有啥用?能拿到真金白銀才是正事,一手合同一手支票才算功夫,比整天臭貧好百倍。
這個念頭在張家紅的腦海裡根深蒂固,直到她那次拿著一紙合同跑到**,鋪了幾個寫字樓的液晶屏,竟然輕易就拿到300萬美元,原來融資這麼爽,比苦哈哈地一家一家去求點兒廣告收益大多了。這徹底改變了張家紅對紙上談兵的看法。當然,第一輪融資也是運氣好,老嚴一直為沒有押寶分眾傳媒而耿耿於懷,而另外一家火車液晶屏媒體要價太高,不划算,所以當張家紅透過圈內的朋友找上來,他就索性把寶押在細分市場的銘記傳媒上。後來老嚴說,投資銘記傳媒固然是市場行為,但他其實還有一個想法,就是以張家紅的背景,再怎麼的,也不會讓他血本無歸吧!
這天下午,秦方遠也是在小會議室的白板上寫寫畫畫,讓張家紅恍惚如昨。不過,這次實實在在比畫的是自己的企業、自己的孩子,由專業人士從頭到腳說健康。
秦方遠說:“這份商業計劃書是我和石文慶一起做的,包含了公司眾多同事的共同努力,當然,也還存在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我要說的是,做商業計劃書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要解決如何吸引VC,如何讓VC激動,促使VC做出投資決定的問題。因此,商業計劃書既可以長篇大論,也可以簡明扼要。從目的性來講,關鍵是要關注三個問題。”
“首先,我們企業是做什麼的?”
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開始以提問的形式跟大家交流。
“肖總,請您回答,我們要提供給VC的是:我們是做什麼的?提供的產品和服務是什麼,其獨特性在什麼地方?主要解決使用者的什麼問題?我們的客戶是誰?是普通的個人消費者,還是**、商家等集團客戶?”
肖強本來在走神,出於一種本能,他對這種枯燥的講解有著抗拒心理,沒想到被秦方遠叫起來提問。
他想了半天,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們就是賣廣告的。至於獨特性嘛,就是分分眾,屬於自有媒體。人家主要安裝在電梯間而我們在衛生間,這應該是我們的獨特性吧!至於客戶嘛,當然是企業啊。”
秦方遠有些失望,他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基本不過大腦的簡單回答,尤其是長時間從事一項職業所產生的職業惰性和思考問題的結構性缺陷。
他皺了皺眉頭,業務交流會嘛,也是張家紅想看看商業計劃書是怎麼寫的,就不計較回答得是對是錯了。於是他翻看了自己對“我們企業是做什麼”的分析,讓大家做了一些筆記。
“第二個關鍵問題就是,我們是怎樣賺錢的?
“如何讓客戶掏錢?如何將價值送達客戶?商業模式在國外是否有成功的案例,是否經過市場的驗證?在中國的擴張性如何,市場是否足夠巨大?如果國外沒有這種商業模式,投資者不敢投。在國外,不確定性越大就越有可能獲得風險投資,但是在中國則恰恰相反,這大概就是中國式創新與美國式創新的重大區別。”
李曉紅站起來提問:“這幾句話說起來容易,能否用實際案例逐步給我們分析講解?”
這時候,石文慶站起來,徑直走到前臺,接過秦方遠遞過來的白板寫字筆,換下秦方遠。他在白板上寫寫畫畫:“我來給大家舉個例子,畢竟我在國內工作了幾年,也接觸了不少企業。我最近在關注一個家用醫療器械企業的案子,我簡單地描述一下就一目瞭然了。”
石文慶舉的例子是南方一家家用醫療器械領域公司。在全國擁有500多個社群店,做玉石理療床;同時以水淨化和空氣淨化裝置為主的連鎖店有120多家。在海外,如印度和俄羅斯等地,有200多家。
“為回答剛才秦總提出的四個問題,我們分析一下這家公司,以例說明。簡單說,這家公司就是賣產品。賣誰的產品?賣自己研發生產的產品,溫熱理療裝置、空間環保除菌儀、多功能制水機、保健食品、高電位能量場等為代表的產品系列。這就與國美電器和蘇寧電器不一樣,他們是大超市,賣的是別人的產品。賣自己產品的好處是什麼?一是產品質量可控,醫療器械與理療產品比家用電器要重要得多,畢竟是與人的身體健康密切相關;二是保持高毛利,保證所有的合作者都有利可圖,就是我們常說的多贏模式;三是塑造自己的品牌。”
“這種模式我很清楚,請問這跟廠商直銷的**店有何不同?當年很多家電廠商開了不少**店,結果都被國美和蘇寧電器給打敗了。”畢竟是學市場營銷的,肖南提的問題一語中的。
“這個問題提得非常好。”石文慶表揚了一下肖南,轉頭對張家紅和秦方遠他們說,“不好意思,我還要借用大家幾分鐘時間。這個案例講透了,大家就可以舉一反三,就能更好地理解我們自己的專案了。”
張家紅聽得入迷,本能地對石文慶點頭示意繼續。秦方遠在心裡也是偷偷樂,平常看起來玩世不恭的石文慶,談起業務也是意氣風發,激情澎湃,正應了那句話:“出來混的,都有各自的道。”
“為什麼那些**店最後基本上都死掉了?這涉及幾個關鍵問題:一是成本。在一段時間裡,廠商自己開**店,幾乎是一夜之間遍佈大江南北,但是很快,這些**店也是在一夜之間關門倒閉。究其原因,成本是難以承受之重。房租和人力成本是所有連鎖店最重要的成本,甚至是壓倒很多**店的根本原因。這家公司呢?採取的是特許經營方式,借用別人的錢銷售自己的產品,塑造自己的連鎖品牌。我們注意到,這個模式中的合作方都是掙錢的。公司提供高毛利產品,提供連鎖品牌,提供終端經營管理培訓,協助辦理各種證件及處理各種政商關係,不承擔房租和人力成本。對於公司而言,是一身輕;對於投資者而言,他們承擔房租和人工成本,享受高毛利產品所在區域的獨家銷售,獲得高毛利的回報,不用擔心產品市場同質化競爭,也不用操心政商關係,不用擔心員工培訓。這是各取所需,各盡所能。二是庫存。很多**店也是被龐大的庫存壓死的。這家公司怎麼做的呢?他們一年只集中銷售四次,其他時間皆是給顧客提供免費體驗和健康知識講座的義務服務,實際上還為老齡人群提供集中交流的場所。在每次集中銷售之前,公司都收到各店提交的訂單和訂貨款,實現按訂單生產,現金交易,應收款幾乎為零。這種狀況不僅是在國內,就是在國際上,又有多少家企業能夠做到?三是夫妻店。很多人瞧不起夫妻店,其實這是個很大的誤區。夫妻店通俗地講就是自己做老闆,這意味著他們會珍惜每一個顧客,珍惜每一次交易,其用心程度和責任感與打工者迥然不同,誰想搞砸自己的飯碗?四是可擴充套件性強,全國有27000多個社群,如果按照每個社群開辦一家計算,則理論市場有27000多個社群店的容量,擴張性強。
“那麼這個商業模式有沒有被市場驗證過?這也是問題的關鍵。從專案而言,體驗營銷模式是經過驗證的。韓國樂滋滋玉石理療床品牌在中國發展十多年,銷售數百億元,他們實際上給國內的本土競爭者做了市場教育和引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