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城前往江南,就算是琮王殿下家的馬車再怎麼快,哪怕匹匹都是神駿良駒,也要在這路迢迢水漫漫之中輾轉數日。
路遙將車簾掛了起來,撐著下巴望向了沿途光景,和煦的微風吹拂而來,掀起了她額前細碎的髮絲。
元寶趁著眾人不備,躡手躡腳的坐在角落裡,魔爪伸向了某一處,悄無聲息的將紅鸞帶來的點心盒子揭開,即便是顧琮遠三令五申不可吃太多,小心積食,可年僅四歲小孩兒又有什麼自制力呢?
以往都是有管家婆子照顧元寶,顧琮遠今日才在馬車上暫時代理了管家婆子的職務,短短一天,便覺得心力交瘁,恨不能打道回琮王府。
“顧元寶。”他皺了皺眉,冷冷的看向了搭在點心盒子上的那隻小肉手。
小少爺自然不可能被親爹的眼神威脅嚇退,他當即可憐兮兮的抬起頭來,用一種極其無辜的眼神看向了顧琮遠。
琮王默然片刻,狠狠的在小孩肉嘟嘟的臉上掐了一把,但聲音仍舊是沉沉的:“不是早說了不要吃太多,方才你都一口氣吃了五六塊了, 再這樣下去,一會兒到了驛站休息的時候,你還吃不吃飯了,半夜胃疼積食,可沒有孫婆婆來照顧你。”
也不知這小傢伙是真沒聽懂還是假沒聽懂,視線飄忽不定,本想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孃親,可路遙正沉迷於窗外美景,壓根兒就無暇理會他,而且,就算是元寶叫了路遙來,那人肯定也是和顧琮遠一夥兒。
他默默的低下了小腦袋瓜,戀戀不捨的抓著點心盒子不肯撒手,嚥了咽口水道:“爹爹,我就看看我不碰。”
顧琮遠微妙的勾了勾眉毛:“誰知你接下來會不會碰?別在那裡蹲著。”他拍了拍身邊的軟墊,示意道,“來這兒坐。”
元寶這才鼓著包子臉,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了顧琮遠的身邊。
他見小孩兒依舊是千百個不捨,視線恨不能都膠著在那木盒子上面,心下不由覺著好笑,伸手一把將人給抱進懷裡,以防止元寶忽然衝過去大快朵頤。
小傢伙徹底的偃旗息鼓了,百無聊賴的躺在爹爹懷裡一會兒,見孃親仍然沒有要幫自己的意思,便從人懷中輕輕抬起了頭,眨巴著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滿是純良的看向顧琮遠。
他下意識就感到有些不對,也不知這小孩兒肚子裡在醞釀什麼壞水兒,於是在人臉上啃了一口:“又想作甚?”
元寶一本正經的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諸如什麼“鳥兒為何於天空翱翔,它們不會辛苦嗎”、“河水最終匯向大海,那大海的水又彙集何方”。
顧琮遠也難得能有今朝的溫情,遠離了暗影閣的陰沉血腥,他心情總歸算是沒有最初那樣緊繃,便也耐著性子,回答了兒子沒頭腦一般的無聊問題。
不過這小東西聰明伶俐,按理來說不會問這些,顧琮遠又看了人幾眼,只見顧元寶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還說了聲“原來如此”。
接著,他就又巴巴的望向了他那英勇神武、無所不知的爹,問道:“那元寶現在肚子裡有點心嗎?”
“……”顧琮遠實在是不想告訴小孩兒,他肚子裡是腸子肚子,血腥的很,便道,“沒有。”
元寶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懇切真誠:“那現在可以有一個嗎?”
琮王殿下屬實被這別出心裁的討點心方式給深深感動了,他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並且拒絕了元寶的無理請求。
直到馬車緩緩停在了沿途城池的小驛站旁,路遙才從那無限發散的思緒之中緩緩回過神來,她由著顧琮遠扶下了馬車,伸了個懶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了的筋骨,道:“時間過得好快,太陽都快落山了。”
顧琮遠懷裡抱著已經酣然入夢的元寶,肩頭沉甸甸的,卻覺得心下滿足得很,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和兒子鬥智鬥勇並且將人哄睡。
他也望了一眼斜陽,與在邊關看見的壯麗景象大為不同,唯有一種煙火人家的溫馨之感,不由眯了眯眼,道:“幸虧在日落之前趕到了客棧,險些就錯過了這個宿頭。”
路遙伸手要抱元寶,卻被那人義正詞嚴的拒絕,便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是失笑道:“方才看你們在馬車上玩得開心,說到最後我都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了。”
顧琮遠輕輕的拍了拍小孩兒背,緩聲道:“幸虧元寶才四歲,本王尚且能和他斡旋一二,待到日後長成了翩翩少年,估計我便不是他的對手了。”
“原來琮王殿下也會被兒子擾得心煩意亂?”路遙訝然的看了人一眼,話音中若有所指。
顧琮遠心知她是在提點自己與皇上的父子關係,不過他並未在意,也懶得在意那個五石散吸食上頭的老東西,反正也不是他親生的,便閉了嘴乾脆一句話也不搭腔。
這沿途的客棧規模不大,基本上匆匆走一圈就能知道是怎樣一個構造,統共有幾間屋子了,故而當琮王殿下這聲勢浩大的隊伍在小店門口停下時,店掌櫃和小二都是目瞪口呆的迎了出來,又從宛雙那得知這是白龍魚服的琮王殿下,當即鞍前馬後的圍著顧琮遠轉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