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漠北行省一事,第二天就在早朝的時候被皇帝宣召出來。
瞬時之間,這件舉國同慶的事情傳遍了四海九州,街上百姓人人歡天喜地的在慶賀,在雀躍,不少店家都趁此機會,或是酬賓,或是盈利,一時之間,倒是熱鬧非凡。
處處都是生機蓬勃的景象,令人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愉悅了不少。
然而素來在心裡秉承著“無奸不商”的路遙,卻全然沒有心情讓同福商號藉此機會大撈一筆。
她面色晦暗的走進了昏昏沉沉、潮溼不堪的牢房之中,領路的侍衛知道這位是立了大功的琮王妃,或者說,是琮王府聲名昭昭的客卿……
“路客卿有所不知,那犯人實在是性情惡劣,關在一般的牢房根本不成,周圍就算是有再喪盡天良的惡人,都要被他那瘋癲的樣子給嚇死了,我們……”
礙於身份的原因,幾個領路侍衛的態度都極其恭敬和善,滿面堆笑的將人給領到了指定的位置。
“……所以我們只能將此人關在最裡面的牢房裡了,方能不影響其他犯人。”
“咔噠”一聲,最外層的鐵鎖輕輕落了下來。
路遙抬眼望了過去,眼中冰冷一片,毫無溫度,直直的望向了前方。
“勞煩你們了。”她聲嗓和緩的道。
而後從懷中從善如流的摸出了藍色軟緞黃粉繡線的荷包,向旁邊輕輕一遞,幾個小小獄卒立刻就眼冒精光,收了下來,口中忙不迭的連連稱讚道:“多謝王妃,多謝王妃!不過是舉手之勞,您又何必如此客氣?竟然賞了這麼多。”
路遙笑了笑,看了幾個獄卒一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可這不是白給的,你們隨我來,非但是要引我見了這狗賊一面,更是要保護好我,若是我出了什麼三長兩短,琮王殿下唯你們試問。”
一提到顧琮遠,那幾個獄卒紛紛面色一變,更加誠惶誠恐的疊聲道:“那是肯定的,我們自然知道王妃千金之軀,如今是寬宏大量才來看這臭蟲一眼!”
“他若是有什麼逾矩之舉,或者,什麼不乾不淨的話,我們必然是不會輕易放過此人的!”
應和之聲四下響了起來,義憤填膺:“對!沒錯!”
路遙輕輕的勾起嘴角笑了笑,側過眸子去,看向了那好似山水重重的冰冷牢房。
吐賀圖雖然年紀不過十八歲,可看關押他的牢房,卻是比任何人都要嚴苛,冰冷無情,一層又一層落下的鐵鎖,徹底將這位年歲輕輕的北地狼王給拘押起來。
關在了距離家鄉千里之外的無邊寒冷之中。
“你們也不必誤會,這人,畢竟是我眼睜睜看著拽回來的,來看一眼,全都當是最後一眼了。”路遙面無任何波瀾,她素來是個心軟的人,可對那個重重灰敗之中,面黃肌瘦的少年,已經沒有任何的憐憫惻隱了。
屬下們自然都只會一疊聲的說是。
畢竟他們這百無聊賴的小半生,很大一部分的可能,都只是待在這個不見天日的牢房裡,面對一堆堆窮兇極惡的、
殺人如麻的犯人,面對著滿身的罪孽,很難不心生怨懟,這突然之間來了一個人傻錢多的貴人,自然是要好好的諂媚一番了。
“嘩啦,嘩啦……”
驟然響起來鎖鏈晃動的聲音,噼啪的碰撞聲無比緩慢,微弱中好像是醒來了什麼人。
吐賀圖如今滿面髒汙,還哪裡是前段時間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他如今被重重的鎖鏈死死的綁在木架子上面,幾乎是難以動彈分毫,平日裡都有獄卒來給人伺候吃穿出恭,看樣子像是毫無煩惱,其實越是這般,就越過得不似活人。
一旦被安排好了一切,卻限制了一切自由,就過得像一隻原地打轉的困獸,簡直是比死亡還要煎熬。
“……”
少年身形其實已經比路遙躥得更高了三分,但路遙衣冠楚楚的站在這個可憐又可恨的人面前,對比截然,莫名的就有一種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意。
吐賀圖勉強還能保持清醒,睜開了血跡乾涸凝結的一隻眼睛,又折騰開了另一隻,如同死水微瀾一般的眼眸亮了:“你……竟然是你。”
路遙哼笑一聲:“怎麼不是我?”
“王妃小心,這東西兇得很,時不時的就要發瘋!”獄卒不敢輕易招惹他,心驚膽戰的叫了一聲,幾乎是硬著頭皮走上前來,護在王妃的身側。
有人聲音中難以遏制的驚恐,道:“王妃,這廝真的太兇了,你還是離他遠一點才是最好!保不齊什麼時候野狗就要咬人了!”
當初風光無限的柔然新王,如今成了人人唾棄辱罵的怪物。
路遙眼中平白升起了三分的悲憫來,喃喃道:“是嗎?”
吐賀圖如遭雷擊,任何情緒他都能接受,什麼厭憎、唾棄、甚至羞辱,他都能從善如流的一一應對,唯獨這不清不楚的憐憫,最為讓他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