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說得義正詞嚴,仿若這並非是他糾結良久之後的告白,而是在鄭重其事的許諾給對方什麼海誓山盟。
尹蕙蘭其實自認為記性不差,但在她那久遠的記憶之中搜羅整整一圈,也找不出什麼所以然來,對於舒文,她可謂是印象全無
當然,是除了他“敗家子”這個遠播的盛名外。
其實也並非是舒文配不上她,他年輕熱情才華橫溢,樣貌也很是出挑,放到人堆裡一眼就能認出來的那種,只不過,尹蕙蘭已經心有所屬,而且正在那情網之中如同一隻蚍蜉撼樹的小蟲,正在苦苦掙扎。
她靜默的眼神之中滿是疏離冷漠,看得舒文心頭沒來由的有些窒息感。
一腔真心要如此付出,到底還是痛苦了些。
“我可不是那麼好打動的人。”尹蕙蘭有些疲累,閉了閉眼,輕聲道,“你先前和我爹一併瞞著我,若非是我鬧了一場,是不是就打算稀裡糊塗的讓我將這輩子給你?”
舒文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厚顏無恥道:“那我這輩子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尹蕙蘭指了指不遠處:“……滾。”
一旁的小廝並著幾個丫鬟開始在尹蕙蘭耳邊咋咋呼呼:“小姐,舒文公子一片赤誠,您可切莫拂了人家的心意啊!”
還有人道:“要不就先和他試試,現在都元和二十一年了,就算沒成一家人,也不打緊,沒人會詬病什麼,您儘管放心。”
這幾個不長眼的下人跟著胡亂摻和,攪得尹蕙蘭太陽穴砰砰亂跳,陣陣心浮氣躁。
眼下此情此景,尹蕙蘭甚至覺得,自己就是個拋妻棄子的混蛋丈夫,而舒文是苦苦等她回心轉意的糟糠之妻,身邊的僕從下人們都是跟著勸阻的七大姑八大姨。
“你們……”她骨節攥得咯咯作響,“都給我閉嘴!”
一群人立刻噤若寒蟬,但眼神之中還是對如今的情況透露出濃烈擔憂,看樣子他們是在胳膊肘往外拐了,對舒文的寬容限度明顯超出了對自家主子的。
舒文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尹蕙蘭一個頭兩個大的瞪了人一眼。
“自然是豔羨尹姑娘,連家中下人都能和你這般熱絡的說話,想必平日裡你待人定是十分真誠,下人們才敢掏心窩子的對你說真心話。”舒文想了想,哀嘆道,“不像我家的那些,一個兩個都和我爹學壞了,滿嘴之乎者也,風花雪月,不像話。”
這人也真是奇怪,方才還山盟海誓恨不能將星星月亮都摘下來給她,轉眼間又開始家長裡短,絲毫不見方才那一閃而過的黯然神傷。
果不其然,舒文下一句話便是:“我們家就缺一個像尹姑娘這樣平易近人的少主夫人,不若……”
“住口,打住,別說了!”她周遭都是沒眼力見的下人,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府上的,將路堵得水洩不通。
尹蕙蘭不想聽那些肉麻的廢話了,然而跑都來不及。
他已經脫口而出的道:“我知道你現在不能接受我,但你大可以記住,我一定會真心待你,
用後半生來給你幸福!尹姑娘,此生我便認定你了!再沒有女子能讓我這般動心了!”
周遭可都是百姓,原本他們兩個郎才女貌的便容易吸引視線,這下子舒文沒心沒肺的這麼一吼,眾人紛紛看了過來。
尹蕙蘭躲閃不及,清秀的臉終於緩緩漲紅了。
她咬牙怒目:“你……你這蠢貨胡說八道什麼,是想讓我把臉都丟盡嗎……”
舒文變戲法兒似的,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柄琉璃荷花燈,花瓣是水晶琉璃,晶瑩剔透,光華流轉,花蕊是用香料製成,正在緩慢的燃燒著,好像是什麼名貴的香,除了嫋嫋騰騰的香氣飄出來之外,見不到任何火苗火光之類的。
清源城主縱然天高皇帝遠,可也繁忙非常,每天披星戴月的處理公務,已經有好些年不曾陪著女兒參加燈會,故而,尹蕙蘭已經許久沒有受到家人做給她的花燈了。
丫鬟知道她喜歡這些,年年花燈會上都要問上兩句,要不要去買一個,連家人都不惦念,就算是買來了,又有何用?
不過今年,她收到了。
還是從未見過的那種精緻的花燈,說它是廣寒宮中嫦娥仙子提在手中的,恐怕也有人相信。
“姑娘,你就先接受了小夥子的心意吧!”有一個挎著菜籃子的大媽跟著著急。
自然也有人認出了尹蕙蘭是城主之女,便道:“尹姑娘,人家一番好心,你之後大可以好好想想,現在可別辜負了那片心意啊!”
她並非是尋常人家,追求她的人自然也不在少數,只不過像舒文這種執著中透露著一絲絲蠢笨的,還是少見。
那些人,要麼是衝著城主之女的身份去的,要麼就是有些別樣的意圖。
而眼前這個人,正痴痴傻傻的衝她咧嘴笑著,笑得像個二百五,白瞎了青年的好顏色,手中花燈的盈盈光芒,更是為他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似乎的確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