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琮遠似乎自動忽視了路遙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只垂眸盯著尹大人那所謂的“好茶”,這一路風塵僕僕喉嚨間都像是摻和了進去沙子,難受得緊,他縱然喝不出優劣之分,可還是裝模作樣的抿了一口。
喉間這才好受了些,淡淡問道:“尹大人,現金清源及周遭哨崗幾何?”
那人身為清源父母官,聞言竟是猶疑了片刻,才道:“十三個。”
“……”顧琮遠揚了揚眉,“不少。”
太子若是不開口讓尹大人起身,估摸著這鵪鶉似的男子便站不起來了,尹大人這才直起身子,便險些又跪了下去。
“王爺您是行軍打仗的好手,知道怎樣計程車兵能扛得起刀槍,清源城曾經稱得上與世無爭,柔然人不敢輕易侵擾,這也是近來才出的亂子。”他頓了頓,十分頭疼的道,“……哨崗軍鎮的民兵怎麼扛住的那虎狼之師的刀槍劍戟?”
顧琮遠不等人說完便冷聲打斷:“胡說八道。”
尹大人又悻悻的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清源與柔然不過一河之隔,放眼百里,說哪座城池沒有常備軍本王都信,唯獨此城,絕不可能沒有拿得出手的軍隊。”二殿下說起話來輕描淡寫的,可卻是透露著說不出的威嚴,“除非當年嚴整的軍隊,這些年消磨下來,已經是一幫吃軍餉的飯桶了。”
路遙稀裡糊塗的聽著幾個人的對話,邊疆亂事縱然一知半解,可卻能聽出其中玄妙非常,她悻悻的想著方才是不是錯怪顧琮遠了。
“有句話說得好,”茶杯裡的茶水映照著男子淡漠的眉眼,“上樑不正下樑歪。”
“王爺!”尹大人面如土色,連忙跪了下去,道,“您就算是借給下官十個膽子,下官也不敢做出這種事情來!”
顧子宴偷偷的斜視了一眼悠然自得的琮王,不由得暗歎此人紅臉唱得絕妙,顧琮遠冷靜的表面下暗藏殺機,多年來讓周遭眾人都不敢輕易對他動手。
……這也正是他嫉妒琮王的原因之一。
“那柔然人打上門來,你身為城主,為何毫無作為?”路遙忍不住疑惑的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原以為柔然人兇猛好鬥,不過是一群喜歡和人硬碰硬的莽夫。”尹大人眼中掠過一絲無奈,“可他們部落之間好似忽然換了血,從上至下聰明得要命,竟然和我們玩兒了一手先禮後兵。”
路遙愈發覺得自己不適合坐在這個屋子裡,一頭霧水道:“怎麼個先禮後兵?”
“他們假借通商往來的名義,派商人進入清源城進行貿易,最初我們的人盯得很緊,生怕他們居心叵測。”頓了頓,尹大人搓了一把臉,“可後來你來我往,的確十分便利,我們便放鬆了警惕……”
“久而久之,他們提出的要求越來越過分,甚至縱容商隊和柔然兵公然在清源強搶民女,我們一翻臉,他們便立刻拔刀相向,說我們失信無恥,枉為禮儀之邦。”
路遙聽尹大人說完,便明白了來龍去脈,禁不住啐了一聲:“無恥之徒。”
顧琮遠漸漸垂下了眸子,一聲不吭起來。
“柔然人當真是一群爛泥扶不上牆的臭蟲,真有那般才智,卻不知發
展農業,倒是來我天盛糾纏不休了。”顧子宴義憤填膺的怒罵了幾句。
在場的侍從家丁亂哄哄的跟著附和。
良久以後,眾人的怒意漸漸偃旗息鼓,顧琮遠冷聲道:“先禮後兵是真,你這城主昏聵懦弱也是真。”
也的確如此,柔然人大肆的湧進城中搶掠時,尹大人可以說是跑得比兔子還快,身為城主,卻和一般的百姓們一樣,帶著老婆孩子四下逃竄。
“清源可就你這麼一個城主,你也跟著逃,士兵們如同無頭蒼蠅,本就四肢不勤,這下更加找不到主心骨了。”顧琮遠冷冰冰的看向那人,“尹大人倒真是讓本王開了眼界。”
那人被琮王說得臉紅,慚愧的低著頭。
顧子宴見狀皺眉道:“二弟,尹大人已經是這裡為數不多得官員了,你這般咄咄逼人,讓他如何是好?”
“再說了,尹大人也是這黎黎百姓之一,見了那虎狼之師,又怎會沒有畏懼之心?”他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好話倒是讓太子殿下說盡了,”路遙終於忍不住嗆聲,“您也知道他是唯一的地方官?入仕者不謀其政,可謂悲哀。”
顧子宴深深看了路遙一眼,心中情緒複雜,也不知是不滿還是什麼別的,交纏在一起,堵得他說不出話。
他溫和的笑著:“路姑娘倒是有高見了?”
“殿下巧舌如簧,我這拙口笨舌還是不說為妙。”路遙不快的別過了頭。
尹大人在幾位光環加身的貴人身邊,顯得格外微不足道,就差把自己給塞到地縫裡去了,渾渾噩噩的陪著眾人捱過了上午,下午溫暖的時辰便帶他們去了一趟哨所。
尹大人剛一到哨所便驚了一下,只見天樞營和玄機營的將士們整整齊齊的面朝柔然,背對清源,手上尖銳的長矛折射出光芒,險些就晃瞎了他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