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藍使了使眼色,其餘眾人魚貫而出,頃刻間堂屋裡只剩下了兩人。冰藍取了一隻馬紮,在玄楠身旁坐下,抬著腦袋看著他道:“陛下怎麼突然來這兒啦?”
“朕下次要殺了紀贇這鄉巴佬!”玄楠怒氣不減分毫。然後指了指衣衫上撕開的口子說:“他撕的!”
冰藍驚愕。今日玄楠雖未著大禮服,卻也是一件象徵著天子衣冠的暗紋龍袍。故意損毀皇帝的衣裳,安律應以大不敬論處,死罪。
“就是這登聞鼓!朕從日出到哺時,一口水都沒喝,聽著他們訓,一句都沒有反駁。他殿中侍御史紀贇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批評朕沉溺女色。連往日裡收幾塊虎骨龜甲的小事也可以被他說成為君輕佻。然後又引經據典,把歷史上的昏君庸君和朕說了個遍。”
“那您這衣裳怎麼壞的?”
“朕實在餓得不行,就讓他先回去。誰料,他竟然不讓朕走,還一把抓住朕的袖子。朕當然就推開了他,然後他跌倒時還不忘拽著朕的衣裳。你瞧!硬是扯出了個大口子!”
玄楠的神色就像個小孩告狀一般喋喋不休,還不忘給冰藍比劃著當時的場景。
“嗯。”冰藍點點頭。
“你就嗯麼?”玄楠道。
“陛下息怒。”冰藍道。
“可太沒眼力見兒了……”玄楠撇撇嘴,認真道:“你宮裡做飯的味道都飄到御道上了!”
冰藍恍然大悟,笑道:“飯做好了。今天纖雲做了一大桌菜!我還擔心吃不完呢!”
“不要緊。朕幫你。那快點端上來吧!”玄楠道。
白斬雞,蟹釀橙,醃篤鮮……滿桌的臨安佳餚,喚起了玄楠幼年在臨安的回憶,彷彿置身於行宮鳳凰山,憑欄遠眺就是西湖的湖光山色,荷葉田田。
“鳳凰山的麻雀整日吵吵嚷嚷。早朝時,大臣們與朕都要喊著說話。到了晚上,福寧殿的麻雀也不消停。後來朕遷來汴梁,一時沒有叫嚷的麻雀就睡不著了。”玄楠道。
“侍衛們每天都在打麻雀,可是麻雀怎麼也打不完。直到有一天,忽然下起傾盆大雨,把樹上的麻雀全都打到地上。第二天,就傳來朱仙鎮大捷的訊息!然後,爹爹就命將士們把麻雀處理乾淨,然後用一根繩子串在一起用煙燻熟,還起了個名字叫“得勝雀。”
“原來得勝雀是舅舅發明的!”玄楠恍然大悟,又嘆了口氣道:“舅舅若是在朝多好,他一定會幫著朕說句公道話。”
“陛下,那是爹爹圓滑,紀御史耿直。”冰藍道。
“他當眾撕了朕的衣服,讓朕顏面何存。”玄楠撇了撇嘴說。
“因為平日的禮賢下士,所以臣子說話無所顧忌。縱然他小題大作,可是勸諫您也是臺諫官的職責。話說這紀御史現在在哪兒呢?”
“朕走時,他跪在那兒。”
“那他也跪有小半個時辰啦?”
“可朕沒讓他跪!”玄楠說。
“您不原諒他,他也不敢起呀。”冰藍又頓了頓說道:“古來明君,沒有幾個似陛下一般文武雙全,落筆成章的才子,可無一不是胸懷廣闊,克己納諫,以賢臣良將為至寶。”
玄楠道:“朕可沒你說得那麼好!”說罷,他理了理頭冠,買著輕快的步子向屋外走去。
“陛下,您吃好啦?”冰藍問。
“說來也是朕有錯在先,況且讓人跪了那麼久,總要表示表示吧。”說也奇怪,只消冰藍幾句話,自己之前的陰霾竟一掃而空。
“等等。”玄楠又停住了腳步,回頭道:“纖雲做的甜羹不錯,沒事也可以往未央宮送點嘛。”
“好嘞!陛下。”冰藍答。
後來,這件事作為玄楠禮賢下士的代表寫進了史書。史載:贇泣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