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君王向來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上元節過了便是玄楠復朝的日子。玄楠看著各部紛至沓來的奏本堆積如山,承旨郎正指揮著黃門,把放滿奏摺的籮筐排放整齊,一筐一筐推的滿滿當當,竟無處下腳。
取手邊最近的一本翻開,便是御史大夫藉著登聞鼓事件委婉地提醒他要修養德行,不要沉溺女色。又拿起一本,是另一位言辭犀利的御史大夫的上奏,將自己同周幽王和陳後主類比……
“陛下則銳精未久,妄念牽之而去矣。”
“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脂膏在是也,而大興兵事。”、
“樂偏室而不返宮,人以為薄於母子。”、
“天下吏庸將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時,盜賊滋熾。自陛下登極初年亦有這,而未甚也。”、
“天下因即陛下改元之號而臆之曰:“中興者言外強中乾是以興。”……
“這是誰啊!”玄楠氣得拍案而起。
把承旨郎嚇了一跳,他弱弱道:“是紀允。”
“朕怎麼息怒!憑什麼說朕好色?放眼後宮,侍奉朕的宮人黃門不足三百。而他們口口聲聲標榜的唐太宗,釋放的宮女就有三千人!”
“是。陛下。”承旨郎弱弱道。
“朕奢靡?朕賞賜戍邊的將士和厚養士人。減免賦稅接濟貧苦百姓,沿襲豐樁庫,為國守財,以圖幽燕。中原在還都之前是什麼樣子,現在又是什麼樣!怎麼在那些臺諫官的眼裡,這就都不是朕的努力麼……一記登聞鼓就可以否定朕的一切麼……”
“是。陛下。”承旨郎繼續弱弱道。
“還有……”
“陛下息怒。”承旨郎打斷了玄楠繼續的發作,道:“陛下,起居郎就在隔壁記錄呢……”
“那愛卿何不早點提醒朕!”說罷,玄楠住了口,可是委屈得生出氣憤,一把將奏摺丟在地上,又連連重重地踩上好幾腳才停。
“陛下,殿中侍御史紀允求見。”王喜道。
“他今天還敢來?!”玄楠氣得發抖,怒道:“讓他在偏殿等著!”隨後深呼吸一下,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勉勵擠出一個微笑,道:“走吧!”
南燻臺的小廚房裡,飯菜的香味瀰漫,飛星看著面前一個個灶臺,而纖雲就想織機上的梭子一樣往來與一個個灶間,不禁稱奇道:“姐姐,你會做這麼多菜!”
“這才算什麼,我還有好些本事沒使出來!”纖雲輕輕掀開砂鍋蓋兒,往咕咕沸騰的湯里加了泡好的筍乾兒,用勺兒攪動牛乳般的湯水。
“衣食住行,陛下對咱們小姐總是很周到。而且陛下那麼忙,在小姐這兒時間總是有的,他怎麼不拉著丞相將軍們修文習武呢!怎麼不去找陸寶林呢?那天上元賞花宴,陛下怎麼就一個也沒看上呢?纖雲姐姐,你說陛下是不是喜歡小姐?”飛星嘟著嘴問道。
“最好陛下別瞧上小姐!”纖雲道。
“為什麼呀?”飛星不解道。
“有句話叫作高處不勝寒。這皇宮雖然大,可是望出去的天卻是四四方方的,像一隻富麗堂皇的金籠子!”纖雲道。
“什麼高不高,冷不冷的……我只知道陸寶林是從六品,皇后掌事女官可是六品!到時候,我們就是跟婉晴姑姑一樣的高階女官了!咱們不用幹粗活,還有人伺候呢!”飛星說道。
“你個小丫頭,做掌事女官之前,能不能切好薑絲!”纖雲慎道。
“哦。我就是想想罷了,萬一呢……”說罷,飛星低頭繼續切薑絲。
這時,南燻臺的門忽然被扣響。接著是王喜的聲音道:“皇上駕到—”
冰藍跪在堂屋中接駕。
“免禮。”玄楠道。
“謝陛下。”冰藍起身。只見玄楠髮髻歪斜,滿頭大汗,面色紅紫。寬大的衣袖撕開了一個口子,露出一截白色的中衣。他走到廳堂中的圈椅前,氣呼呼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