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蕭芒受民愛戴如此,連隱士都願為他破戒插手塵世之事。
我接過絲帛,疑惑道:“如此左右戰場之利器,楊君就不怕所託非人?”
楊鐵匠微微一笑,道:“利兵既已出世,不用不祥。天下苦戰久矣,越早太平便越好,何況逐鹿之師,唯有三郎的南劍之盟發誓替廣成太子報仇。元戎若不交到你手,更應交給何人?”
我收起絲帛,復扠手為禮道:“多謝楊君厚禮,林睿意感激不盡。”
楊鐵匠正色道:“我也替天下百姓多謝三郎。”
遠遠已見有冶兵所用的豎爐,高約一丈,看來此處多半便是那徐大師傳人的隱居之所。
來到門前,只見木門虛掩,也不知徐大師傳人是否在家。
木門之上,卻斜插著一朵精鐵打製的牡丹花,片片花瓣向花心微弓,外緣則向外鉤卷,巧奪天工。雖是至硬之物所造,神態卻至柔至媚,花中貴婦之姿栩栩如生。卻為何又是牡丹?莫非冶鐵之家都酷愛牡丹?
我幾次報上名號,屋內始終無人應答,卻隱約有喘息之聲傳來。
是有詐還是有變?我向四弟五妹使個眼色,暗運內力,全神戒備,右手蓄勢待發,左手緩緩推開木門。
並無埋伏,屋內只是一片狼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我一面暗自小心,一面疾步上前扶起他,只覺他身子極為沉重,正是垂死之像,絕非有詐。我心中暗覺不妙,忙伸右手按住他背心,強送真氣入他體內。
他總算勉強睜開眼睛,聲音暗啞地道:“是三郎麼?”我道:“正是林睿意。”忽覺他的聲音有些耳熟,面容更是熟悉,撥開他面上亂髮仔細看時,竟是楊鐵匠。
我怔了一怔,道:“楊鐵匠?你何以在此?徐大師傳人何在?”
楊鐵匠猛烈咳嗽,噴出一大口血。我猛地醒悟過來:“你就是徐大師傳人?”他喘息道:“在下楊闡,正是徐大師不肖傳人。”
我想起身上帶有言眺所制治傷的丹藥,忙取出一顆給他服下。再細看他傷勢,右臂已被齊肩斬斷,胸腹各中一刀,傷勢極沉重,恐怕迴天乏力。我心下黯然,但仍是溫言道:“楊大師勿多言,我先助你療傷。”
言眺道:“三哥,我和五妹先搜一遍屋子前後。”我向他點一點頭。
楊闡服了藥後,精神略略一振,道:“我在此地等了三郎兩日,三郎始終不來,刺客卻來了。”我愧悔難當,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日謝無常前來示警之後,我雖仍履約,卻也不免疑心果有圈套要誘我入轂,待得楊鐵匠送我地圖要我前去尋找楊大師,我當時雖驚喜,過後仔細一想疑心卻更甚,斟酌了整整一日方才動身,卻也是因為對元戎實在是求之若渴,並非真心相信楊鐵匠沒有害我之心。
只怪我對他人毫無信任之心,如今累得楊大師要送命。
言眺走到我面前,向我攤開右手,掌中是一小塊燒焦的羊皮,似乎畫得一些圖形。
我向羊皮略瞧一眼,道:“可有兇徒的行跡?”
言眺搖頭,低聲道:“未曾找到任何人的蹤跡。”
楊闡掙扎道:“我也不知如何走漏了訊息,便有人尋上門來,要我交出元戎圖稿,我料他們定然不是三郎的人……
元戎無論如何不可落入他人手中,便乘其不備,將圖稿塞入爐火中……他們即便從我這裡搜出十幾張樣弩,沒有圖稿,便不知如何拆裝,樣弩中的箭矢發完立成無用之物……”
我欲開口詢問他是否還有別的圖稿,卻實在不忍如此逼問一個垂死之人,只安慰他道:“楊大師勿再開口,我即刻將你送醫治傷。”
楊闡費力一笑,道:“我失血過多,活不了了,只想求三郎親手將我安葬,我死也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