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剛過,清晨的第一縷柔光灑入天門街上,金燦燦的一片。空氣中散著絲絲清冷和淡淡幽香,從朱雀門一直向南蔓延開去。
外郭城光德坊西北隅的蘇家,在陰沉了整整兩日之後又開始重新熱鬧起來,竊竊不斷的議論聲時不時響起在庭院中的某個角落:
“我們家蘇一娘怕是詐屍了吧,眼看著就要到出殯的時候了,竟活生生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得虧是醒來的及時,要是再晚幾個時辰,怕是叫破了天也沒人理睬的。”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二大娘子和凝香小娘子的臉色,慘白慘白的,怕是嚇得不輕。”
“哦,那也是二大娘子強人所難,明知趙家三郎與一娘情投意合,卻又偏偏允了別家的婚事,弄得兩房好生難堪。”
“噓,你小聲些,若是讓二娘子聽去,又要罰你去馬廄餵馬的。”
兩名侍女穿扮的年輕女子四處打量著,看到前面有人步了過來,這才閉了舌根,一路穿過廊坊向著外院行去。
內院家祠中,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婦人正跪於祠堂中央,對著十餘方靈位和先人畫像虔誠默唸道:“幸得蘇家列祖列宗庇佑,保住了我大房一脈,為感念祖宗恩德,齊氏從此願與青燈為伴,日日為蘇家祈福。”
門前站著位中年男人,兩手裹在衣袖之中,已等候多時,此刻有些不耐煩的打量了眼身旁的夫人,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對,卻見夫人忽然同他使了個充滿威懾力的眼色。
中年男人懼於威勢,極不情願的埋下頭去,一邊思量著一邊緩緩走到齊氏身旁,而後跪在蒲團上,作揖跪拜。
待得拜禮完畢,他才轉過頭去小心翼翼的審視了眼齊氏,伴隨著“嗯哼”一聲輕咳,隨後緩緩說道:“嫂嫂,阿寧那丫頭也活過來了,這些天你沒日沒夜的守在她的靈柩旁,甚是辛苦,不如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身後婦人聽到這番話,極為不悅的瞪了瞪眼,臉色頓時陰沉下去。
齊氏仍是緊閉著雙眼,彷如從未聽見中年男人的說話聲。
“哎”,中年男人無奈的嘆息了聲:“我蘇家這是造了哪門子孽,祖祖輩輩也都是發憤圖強之人,費盡心力光耀門楣,只嘆人丁越傳越單薄,二叔三歲習文,四歲習武,無奈五歲早年夭亡;到得我輩,我那可憐的大哥,本也是個好苗子,四歲練槍,可惜五歲受了傷,十六歲不慎埋骨他鄉,好不容易得了個孤女性子卻是這般執拗。”
“哎”,中年男人說著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目光也悄悄的向著身後夫人斜了過去。
門口婦人只是平靜的觀察著事態的發展,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祠堂內靜默無聲,晨風拂入,燭火婆娑不定,牆上的壁畫像是也跟著顫顫巍巍,隱隱的發出輕微聲響。
中年男人抿著嘴唇想了想,然後繼續講道:“如今朝廷扶商抑商法度不明,鹽鐵官營也隨時可能成為現實,我們蘇家雖說是入了供進簿,享有專司織造,但保不準哪天就被替代,眼下陸路又受阻,若是沒了專供織造特權,那我們蘇家只怕會一落千丈啊。”
齊氏聽到此處,終是不忍心的睜開了眼睛。
中年男人見狀,心裡一喜,講起理來愈發的賣力了些:“慶王能夠對阿寧另眼相看,實屬我蘇家的祖上燒了高香,我為她應承下這門親事,於她於整個蘇家都是長遠計,真不知道這丫頭是如何想的,嫂嫂應該好好勸勸阿寧,不該任由著她如此胡鬧。”
“小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