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幹什麼?吃飯。”楚識夏一抬下巴,輕飄飄地問程垣,“可有人受傷?”
程垣搖搖頭,“只是收押山賊而已,羽林衛並無傷亡。倒是談家有好幾個醫師有點跌打扭傷,還有幾個山賊灌了藥也沒救回來,當場就死了。”
楚識夏有點意外,“芫花配甘草,還真是劇毒?”
程垣表示一介武夫,能認得字已經了不得,完全不懂藥。程垣想了想,說:“談家那邊好像有點問題。”
“什麼問題?”楚識夏隨口問。
“那些醫師好像想回兗州,不願意再留在濱州了。裡面也不全是談家的人,好些是用錢僱來的,經此一役,有些被嚇到了。談小姐畢竟年輕,有些壓不住。”
楚識夏拍拍他的肩膀,讓他繼續吃飯,調頭去找談蘊了。
——
談家一行人被安置在驛館的另一間院子裡。
醫師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互相上藥包紮。院子一處臨時搭起來的棚子下停著幾張草蓆,蓋著白布,隱約可見是人形。棚子下放著焚燒艾草的銅盆,辛烈的氣味燻得人睜不開眼。
談蘊蹲在棚子底下發呆。
楚識夏踱步到她身後,談蘊回頭看她一眼,抬手揭開了一張白布。
楚識夏認得那張失血蒼白的臉,是廢棄驛館那堆屍體裡唯一的女屍。上次匆匆一瞥,楚識夏沒注意到,這竟然是個很年輕的女孩子,約莫只比談蘊大兩歲,長著一張圓圓的蘋果臉。
“我家裡有個很大的書閣,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書。我小的時候最愛躲在書閣裡看書,家裡人一整天都找不到我。”談蘊輕而緩慢地述說道,“父親不喜歡我把時間浪費在看書上,他說女子不必考取功名,只要能識字明理就好。”
談蘊微微低頭,髮絲垂落,有點落寞地說:“我七歲開始讀醫書,兗州杏林妙手誇讚我有天賦,父親卻不以為然。在兗州乃至整個大周,都沒有女子坐診醫館的先例。是祖母鼎力支援,我才有機會學習醫術、治病救人。”
楚識夏靜靜地聽著,不忍出聲打斷這漫長而寂靜的回憶。談蘊的聲音像是簷下滾落的雨水,粒粒分明地敲打在楚識夏的心臟上。
“後來我出師,冒天下之大不韙開設學堂,收女子學醫。此事太過離經叛道,沒能成行。”談蘊伸手摸了摸女孩圓潤卻冰涼的臉頰,“可她主動找到我,說希望可以拜我為師。”
“她是我第一個學生。”
楚識夏嘆息一聲,說:“節哀。”
談蘊想灑脫地笑笑,說沒有關係,醫者看慣生死,也當看淡生死。可是她只是翹起嘴角,便有淚珠滾滾而下,砸在滿是褶皺的白布上。談蘊抓著那一角裹屍布,哭得聲嘶力竭。
“我都不知道,到底是誰的錯。她沒有害過任何人,她只是一個學生,她當時只是在給村民煎藥……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談蘊顫抖著牽起女孩僵直的手,那片猩紅的顏色已經褪去,像是淡淡的血跡,“藥罐打翻在她手上,燙出來這麼大一個疤。他們看不見嗎,難道治病救人也是錯嗎?”
楚識夏不知如何安慰她,唯有沉默。
“楚大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被山賊劫走,是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