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抬起手又落下,葉夫人和葉將軍便退了下去,屏風後只剩下楚識夏和攝政王二人。
隔著一扇屏風,漸漸入座的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聊了起來,遙遠得像是隔著遠山。
楚識夏坐在末席,攝政王坐在主席,二人之間隔著一整張餐桌默默對視。
楚識夏沒開口,這時候先開口就顯得她迫不及待似的,很被動。楚明彥教她,就算心裡急得抓耳撓腮也不能顯露人前,寧願當個啞巴也不要把短處露出來。
你不動,別人就看不出你有幾張底牌;你不急,急的就是別人。
“你哥當真那麼說,還是你知道葉夫人並不認識你母親,你詐她的?”攝政王率先問。
“這不重要吧?”楚識夏笑笑,說,“您怎麼在這裡,葉家請我,不會是替您請的吧?”
攝政王沒什麼表情地說:“我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過段時間會和陛下告假。此後大概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出來了,這也許是我最後一次見你。”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攝政王道。
楚識夏端詳著手裡的青瓷花紋,舉重若輕地說:“恐怕是您有話想告訴我吧?”
“你倒是沉得住氣。”攝政王嘆道。
“年紀輕,等得起,有什麼可沉不住氣的?”楚識夏微笑道。
“你現在住的秋葉山居,知道是先帝什麼時候賞下來的嗎?”攝政王問。
楚識夏回憶片刻,說:“家父三十年前北征大捷,先帝賞下來的。”
“事實上,更早。”
——
雲中。
楚明彥親自下廚房煮了一碗麵條,蔥花翠綠,麵條金黃。在靈前點上三炷香,恭恭敬敬地對著靈位拜下,才拿出一雙筷子放在碗上。楚明修站在他身後,見他穿得單薄,又為他添了一件大氅。
楚明彥擋開他的手,雙手合十,對著靈位說:“阿孃,快到除夕了。今年也要保佑長樂平安順遂,長安無病無傷。今冬,雲中又是大雪天。”
楚明修忍不住道:“大哥,怎麼不替你自己求一求?”
“我有什麼好求的?”楚明彥淡淡道,“我能活到今天,已經是母親在天之靈庇佑了。”
楚明彥的乳名“長生”是沈嫵親自取的。
據乳孃說,楚明彥生下來的時候面色青紫,被穢物堵住了口鼻,險些活不下來。是沈嫵強撐著從穩婆手裡把楚明彥搶過來,用手指把他口中的穢物勾出來,楚明彥才發出第一聲哭啼。
大夫說這個孩子養不活,就算是用最好的藥材吊著命,也活不過二十五歲。
這麼多年,雖然艱辛,但也磕磕絆絆地活到了三十歲。
而為他賜名長生的人,早早不在人世。
楚明修撲通一聲跪下,對著沈嫵的牌位嗑了三個驚天動地的響頭,響得楚明彥忍不住皺眉。楚明彥略有嫌棄地說:“你幹什麼?本來就沒二兩腦漿,再晃出來了怎麼辦?”
楚明修充耳不聞,虔誠地對著沈嫵的靈位說:“阿孃,求你保佑大哥今年既不頭疼也不腦熱,再也不用拿藥當飯吃,一頓能吃三大碗,結結實實地活到一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