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姐姐給我繡的。”程垣苦澀道,“她本盼著我蟾宮折桂,將來可以不依靠祖上蔭庇謀個前程,她也不必……只可惜,我才疏學淺,沒考上。”
沉舟略一思索楚明彥和楚識夏的關係,有些明白了,繼續寫道,“你姐姐把你養大的?”
“算是吧。”
沉舟頓悟。
他被養成不知人情喜怒哀樂的怪物,也不知血脈親人在何方,對“情”和“愛”的瞭解全來自於觀察和模仿。若以楚家兄妹作對比,那沉舟就理解要救的這個人對程垣的重要程度了。
救下這個人,程垣必會為楚識夏肝腦塗地。
沉舟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卑鄙,他向來不為人目光所羞赧戰慄。
“你會不會覺得,是因為墨雪,你姐姐才遭此厄難?”沉舟寫下最後一個問題。
程垣愕然,他沒想到沉舟問得如此直白。
良久,他搖頭道,“不是這一個,也會是下一個。大小姐好歹會為我姐姐奔走,出手相救。若是我以前追隨的那些人……不落井下石已是他們最大的恩賜。”
轉手交換他們玩弄過的女人,是這些惡劣的貴族子弟一大愛好。說不好程垣的姐姐會不會輾轉淪落到那些人身下,而程垣還要跪下來吻他們的鞋面。
想到這裡,程垣攥緊了手帕,手背上青筋暴跳。
“熱死雜家了,快來碗涼茶舒快舒快!”
尖細的男聲。
沉舟和程垣紛紛凝神——真是意外之喜。
楚識夏身邊的親衛都是龍精虎猛的漢子,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好惹的主,所以沒有派出來。他們人太少,所以選擇從最大的這家莊子查起,沒想到這宦官就這麼撞上來了!
那閹人並未著宮內服飾,只穿著件青色錦緞裁剪的小袍,戴著頂鑲嵌了一小塊鴿血紅的帽子。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強撐著一股老氣橫秋的作態,端茶碗時卻還是不自覺地翹起尾指。
“呸!”小宦官一口噴出涼茶,劈手將茶碗砸在年邁店家臉上,“這是什麼茶,也敢拿來糊弄你爺爺?”
老人家被砸得流下兩行鼻血來,惶恐不已地趴在地上連連磕頭。小宦官卻不依不饒,他身後跟著的一干禁軍也跟著起鬨,要那老人家多磕幾個響頭。
沉舟的耐心一點點被消磨。
若是此時動手,他倒是好脫身,只怕這些人回過頭來找店家麻煩;若是全殺了,事後店家難免不會將他們供出來。
沉舟在心中嘆惋一聲,墨雪說得對,殺人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程垣也看不下去了,急中生智,他忽然想到了什麼,膽大包天地一把薅下了沉舟的斗笠。沉舟眉峰一蹙,強擰著他的手腕將斗笠按了回去。
只是一瞬,沉舟玉色的下頜、鴉青色的睫毛在日光下一晃而過,隨即又被黑色的斗笠遮住。
像是傳說中楚王在水上得見神女風華,那種驚心動魄、不容褻瀆的美洞穿了所有人的心臟。
偶然瞥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驚擾這一刻幻夢般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