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放開了手心裡握住的碎瓷片,掌心鮮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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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識夏在宣政殿前跪了一天的事,被眾人心照不宣地按了下去,只有寥寥幾人知道。
當日天降大雨,湍急的水流洗刷了臺階上的汗漬。
一連好幾天,帝都陰雨連綿。
楚識夏貪涼,赤腳踩在花園青石子鋪就的小徑上,月白色的裙襬浸得溼透。她隨手摺下一枝海棠花,扔在碧綠的池水中,水下的魚群一擁而上,又失望地散去。
“好無聊。”楚識夏趴在亭子的欄杆上,長嘆一聲。
一粒石子射進水中,敲在最肥美的一條錦鯉頭上,錦鯉昏頭轉向地扎進同伴中間。
楚識夏忽然撫掌笑起來。
廊下經過的丫鬟被她嚇了一跳。
“沉舟,你知道鄧勉他們在幹什麼嗎?”楚識夏問。
亭子頂上翻下來道影子,沉舟用劍柄頂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的斗笠,露出修長有力的眉宇來。他不知在雨裡駐足了多久,帶著一身寒涼的水氣。
“喝花酒。”沉舟簡單地概括道。
“真是個表裡如一的草包。”楚識夏喟嘆道。
楚識夏那一跪以退為進,徹底把羽林衛三衛所捏在了手裡。若眾世家不退,那便要將自家子弟拱手送給她拿捏;若他們退了,羽林衛三衛所中再無掣肘,此後便是楚識夏的天下。
局勢焦灼,利害關係盤根錯節,鄧勉居然還在喝花酒。
“他在哪裡喝花酒?我們也去看看。”楚識夏問。
沉舟沒有回答,只是神色晦暗不明地比劃著問:“你也要去喝花酒?”
芳滿庭中不止有千嬌百媚的美人,也有容貌清秀、溫柔小意的男妓。帝都的街頭巷尾沒少流傳不便透露姓名的千金小姐,為了某個兔兒爺私奔的故事。
沉舟的手指透著白瓷的色澤,指腹上帶著層薄繭,狀似無意地將一縷碎髮攏到楚識夏耳後。楚識夏莫名從他的手語中讀出了一點危險的意味。
“花酒有什麼好喝的,這世上不會有比我們沉舟更好看的男子了。”楚識夏真心實意地哄他,捏著他的手指說,“我去看看鄧勉他們到底有什麼動靜。”
沉舟被哄得身心舒暢,勉為其難地點頭應了。
一旁的玉珠卻一個勁地搖頭,“大小姐,萬萬不可啊!即便是老王爺也沒有去過那樣的腌臢地,要是王爺知道了……”
楚識夏捏起一塊點心塞進玉珠嘴裡,拍著她鼓鼓囊囊的腮幫子說:“我哥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我和沉舟一起去的,怕什麼?”
玉珠轉頭看了看沉舟。
沉舟自小就皮相優越,不然也不能哄得上房揭瓦、下水摸魚的楚識夏老老實實守在他身邊逗他玩。
少年早已褪去頰邊的嬰兒肥,鋒利堅硬的稜角一點點顯露。黑如點漆的雙瞳不含一點溫度,被濃密的睫毛一掩,又生出幾分薄涼的柔情來。
這比秦樓楚館裡那些男狐狸精勾人多了。
更擔心了好嗎!玉珠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