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定西騎兵都是輕騎,人數不多,約三百左右,主要是由隴地的豬野澤等胡組成的,因此衝鋒之時,乃有胡騎之俗,鳴頰唿哨。馬蹄奔騰,捲起黃塵遮林,唿哨刺耳,彷彿群狼搶食。騎士雖不很多,聲勢頗為駭人。那帶頭之將,髡頭小辮,褶袴皮甲,非是別人,正是蘭寶掌。
卻原來,昨晚襄武的定西守卒出城夜襲秦營的時候,魏鹹、趙勉等率步卒進攻秦營北面,蘭寶掌則奉了唐艾的軍令,沒有直接參與到攻營的戰事中,而是率此數百騎兵,繞過秦營,提前到了此處設伏。
當時唐艾對蘭寶掌說道:“我軍兵少,今夜進襲固必獲勝,然秦虜兵多,營寨廣大,我軍無法將秦營四面圍困,也難以把秦虜全殲,蒲獾孫或會突圍而出。他突圍出後,唯一的去路就是往東撤向天水郡,你可至苟鄉東設伏,……不要在苟鄉東邊那道溝處設伏,蒲獾孫過河溝時,肯定會小心警惕,且河溝亦不利於你縱騎衝鋒,你可在溝東埋伏,想那蒲獾孫安然渡過河溝,之後難免鬆懈,候其到,你便正好可起兵衝殺之,若能擒致蒲獾孫,此今戰之頭功也。”
回想唐艾的吩咐,看著眼前隊形亂糟糟的秦兵,蘭寶掌大為欽佩唐艾的先見之明。
他馳騎衝在前頭,舉槊前指,喝令部下:“瞧見官道上那面將旗了麼?那就是蒲獾孫的將旗!蒲獾孫即在此股潰卒中!不可叫他逃了!”大呼喊道,“蒲獾孫授首來!”
這六個字似曾相識,昨晚營中夜戰之時,屠公從營北撤往營南的途中,就聽到過這六個字,他萬萬沒有料到,千辛萬苦,總算是突圍殺出,卻不意逃到了此地,竟又聞此六字。
林中出來的三百定西騎兵,從於蘭寶掌之後,一邊唿哨,一邊騎射前行。
箭如雨下。
姚桃部在行軍隊伍的南邊,正處於蘭寶掌部與蒲獾孫主力部的中間。
換言之,也就是說,姚桃部首當其衝。
緊急關頭,姚桃臨機應變的急智發揮出來,他接連下了兩道軍令。
“王梁,速引騎往阻!”
“餘將,跟我東撤!”
卻是希望能夠以王梁略作一陣阻擋,從而掩護他本部主力的逃走。
王梁接令,就近倉促拼湊得了三二十騎,南行迎鬥。
這時若從高空望下,可以看到,上午的陽光下,靠北位置的官道上和官道兩邊的野間,遍是秦軍蒲獾孫部的敗卒,有氐人、有羌人、有唐人,佔了長約兩三里、寬約一里多的面積;這塊區域的南側,是一支約千把人,泰半為羌卒,亦有少數匈奴雜胡士兵的隊伍,這支隊伍便是姚桃所部;又有一股三二十騎的騎兵小隊,從姚桃部分出,在一髡頭小辮的匈奴將領的帶領下,頗有螳臂當車的壯烈之勢,迎向南邊二里多地外,從林中殺來的蘭寶掌部數百騎,這一小股騎兵,即是王梁所率的那些羌騎、匈奴雜胡騎了。
一大、一小兩支敵我騎兵,兩下接近,稍一交鋒,王梁部抵不住對面的箭雨,即潰散四逃。
王梁倉皇奔回,羞慚說道:“末將無能……”
姚桃沒功夫多與他說話,鞭馬疾馳,叫道:“快走,快走!”
……
蘭寶掌部擊退了王梁部,趁勝急追。
為了能夠取得最大的戰果,蘭寶掌把三百騎分作了三部,每部各百騎,分從東、中、西三個位置,直插向姚桃、蒲獾孫兩部。此外,又分出了三十餘騎,做三部之間的策應、呼應。
他的這個作戰部署若能奏效,就能把姚桃、蒲獾孫部截成四段,至少可殲滅其中兩段的敵兵。
蘭寶掌親率一部,盯著蒲獾孫的將旗,追擊不捨。
追擊途中,不斷遇到姚桃部、蒲獾孫部的潰卒,蘭寶掌舍之不顧,卻追出數里的時候,約四五十人的姚桃部逃兵,像是在爭奪什麼東西,打來鬧去,擋住了他前進的道路。
蘭寶掌舞槊刺、擊,同時令部曲引射,以圖驅散這股阻住了路的姚兵。
從於他的馬後的一騎叫道:“校尉,你看那裡!”
蘭寶掌順其槊指方向瞧去,入眼是個光頭,下意識地介面,說道:“怎麼有個和尚?”
“想是姚桃、蒲獾孫的信用之人!”
當下南北佛教昌盛,南北信佛的達官貴人、將校軍頭眾多,尤其北方諸國,參與軍政大事的和尚數量更遠超江左,因而,但凡出現北地軍中的和尚,不管是誰,定然都是身份非比尋常。
蘭寶掌以為然,便拍馬至前,打散潰卒,彎腰抓住那和尚的胳臂,把之拽起。
那和尚惶恐叫道:“貧道非兵也,出家人,出家人!將軍手下容情,佛祖來日必有庇佑!”
蘭寶掌喝令從騎:“抓下了!”
先前最早發現這和尚的那騎過來,抓住和尚,把之橫放馬上。
——這騎身材瘦小,其貌不揚,是蘭寶掌部下這支騎兵中位數不多的唐騎之一,大約是因打了勝仗,他心情愉快,瞧著這和尚的光頭,咧嘴而笑,一張嘴極大,足足佔了臉龐的小半,正是於朔方從軍,後跟著蘭寶掌回到隴地的其營戶“士息”陳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