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樓很高,站在樓上,足能俯瞰莘陣的全域性。
麴球看到,呂部、姚部出戰的兵士,就像是兩股寒冬凜冽的雪霜,在疾風的吹揚下,漫過敵我兩陣中間的原野,分從北、西兩面,襲捲到了兩裡多長的莘部陣前。
莘陣最先接戰的那個方位,原本是戰場上的矚目焦點,然於此個時候,那個方位雖仍在激鬥,卻泯然於眾,已不再顯眼。兩裡多長的莘部陣線上,到處都是敵我兵士奮戰的情景。
莘陣東翼的騎兵,在蘭寶掌的率領下,阻截衝擊了兩次來攻的呂明部步卒,然而呂明部殺來的步卒太多,苟單所率之騎,也回頭試圖對蘭寶掌部進行包抄夾擊,為避免被困,蘭寶掌不得不率部暫退,遊弋於戰場的東側邊緣,尋找再度入場的時機。
莘邇部三次試攻秦兵,俱未奏效,秦兵的鬥志現下的確頗高,呂明又是集中了兵力,主攻莘陣,於區域性上形成了對莘陣的兵力優勢,並且呂明的軍令嚴格,包含了姚部將士在內的所有秦軍兵士,無有敢懈戰的,秦兵的進攻態勢,一時間,竟是猛不可擋。
那白色的霜雪,一點點地浸入紅色的莘陣。
遙眺莘陣中軍,莘邇的將旗雖是依舊屹立,然在接戰約半個時辰後,麴球分明看見,幾面將旗,相繼從莘邇的中軍離開了,部分迎向了東面來攻的秦軍,部分迎向了西邊來攻的姚桃部。
他看得清楚,趙染干、趙興兩人的旗幟,就在那幾面將旗之中。
趙染干、趙興都不是隴軍的嫡系,尤其趙興,乃是新投之將,莘邇把他倆都派了出去,足可見莘陣當下所面臨的壓力有多麼的大了。
麴球臨危不亂,不憂反喜,按劍顧與邴播等人說道:“此我軍取勝之時也!”
邴播等不解其意,面面相覷。
……
莘陣,中軍。
莘邇精神振作,與唐艾、郭道慶等說道:“我軍克勝的時機到了!”
郭道慶因見前陣戰事艱苦,已穿上了鎧甲,時刻準備參戰,聞此言,驚訝說道:“明公,秦虜悍不畏死,前赴後繼,我陣的前線岌岌可危,此誠然危機之時也,如何說克勝的時機到了?”
莘邇意態從容,笑指秦兵的西陣,說道:“呂明無智,為破我陣,居然把姚桃陣的多數兵士都給調了出來,於下觀姚桃陣,其所餘之兵,不過千數。這正是我軍先破其陣,繼之,再逐其潰兵,進擊呂明部,以獲全勝之良機也!”傳令說道,“勞煩龍驤,即攻姚陣!”
郭道慶“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明公所說的克勝時機,是這個意思。”憂色滿面,“唯是龍驤所陣,多為降羌,戰力不足,而且僅二千餘數,也不比姚陣所留之兵多過太多,萬一不能攻破?可該怎麼辦?”
莘邇對麴球很有信心,笑道:“鳴宗所部,雖多降羌,然鳴宗已得其心矣,卿不見,彼四部降羌之頭領,對鳴宗恭謹非常,心服口服麼?兼鳴宗帳下,邴播、屈男虎、屈男見日,俱虎狼猛將也,用此虎狼為首,以此服膺之兵,憑鳴宗之能,破姚桃陣必矣!”
……
軍令傳到了麴球的陣中。
麴球笑與邴播等人,說道:“此即我所說的取勝之時也!”
接下莘邇的軍令,麴球率諸將下了望樓,披甲上馬。
邴播說道:“何需郎君臨陣?郎君千金之軀,且請留於陣中,觀末將等破虜陣!”
麴球笑道:“東陣瀕險,徵虜的將旗巋然不動,是徵虜猶臨矢石,吾豈可留陣?”
莘邇對麴球有信心,麴球對自己也有信心,對攻破姚桃陣,他有十足的把握。
想到打完這一仗後,殲滅了呂明、姚桃部,剩下的石首部孤軍難支,收復隴西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而蒲茂、孟朗正與鮮卑魏國交戰,定西完全可以藉此勝利,趁虛而入,再向南安、天水等周邊現屬蒲秦的諸郡發起進攻,如果順利的話,不僅可以為定西進一步地開疆拓土,加大戰略縱深,並且還能以之對蒲秦形成正式的逼壓,在此基礎上,步步為營,聯手江左的桓蒙荊州軍等,也許數年後,攻滅蒲秦,打下關中,拯萬民出水火,復華夏衣冠於舊土,就不是自他少年時便有的夢想,將會成為現實了,麴球明亮的眼睛,透出了閃耀的神采。
喚來四個羌部的頭領,麴球說道:“秦虜盡起兵馬,攻徵虜陣,姚桃陣現僅存千人,此其自取敗亡也!我以雷霆擊之,勝比唾掌之易。我親率精卒為汝等前鬥,候我陷其陣,汝等便領兵跟上。等敗了其陣,擒下姚桃,我會上書朝廷,為汝等請功!何如?”
麴球察人心思,洞識如神,且對此四人厚待優撫,以信任付之,並不以他們是降羌而就輕視,這四個羌部的頭領早被他收服,齊聲應道:“敢不從將軍進戰!”
麴球遂親率邴播等本部的數百將士,首先組成進擊的陣型,出陣而北,那四個羌部的頭領各率本部,列成方陣,從後而進。
……
那面高丈餘的紅色將旗,躍入到姚桃的眼簾。
姚桃就像是被烈火燒到了似的,大驚說道:“真如我料,麴鳴宗來攻我陣了!”
他部下的將士大多被派出,現只有伏子安等寥寥數將在側。
姚桃急令伏子安,說道:“速赴前陣,務要擋住麴鳴宗!”
伏子安接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