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寶是風帝跟前的人,阿蘅固然是個萬分驕矜傲氣的主兒,可是想到雲甯殿那頭,卻也只能啞忍,朝著李玉寶看著駭笑兩聲。
“前兩年長棲公主在宮裡的時候,奴才是常受到公主照拂的。眼下公主不在宮中,姑娘又不大知道這後廷裡頭的算計,有些話是萬萬說不得的。縱使姑娘是一門心思為著雲甯殿考慮,也不好多說的。”
阿蘅縱使是再怎麼蠢笨,到了這會兒,也算是聽明白了。
李玉寶這是怪她方才多嘴了麼
花瓏忌諱的事兒實在是太多,她若是也跟著忌諱,那日後整個雲甯殿的人可都沒了多少活路。
因為這個緣故,她才想著多說三兩句。
曦貴妃隻手遮天慣了的,這一回對自己的幼兒出手,著實叫阿蘅不恥。
“依著公公的意思,這宮裡上下一等,都得學著當個啞巴不成我卻是做不到的了,看著幼兒奄奄一息,我如何受得住我若是瞧不見倒也罷了,這檔子事兒被我瞧得真切,又見著曦貴妃禍水東引,將我們那位好心的娘娘拉進水裡,難道就算是這樣,我還要忍著你們宮裡的人,實在是麻煩。”
李玉寶吃了癟,笑的愈發尷尬。
阿蘅說的句句在理,可這到底是深宮後院,一旦是鬧得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
偏得阿蘅不明白,她向來自由自在慣了的,哪裡知道這宮裡的算計。一來二去,怎能不生出事端來
“姑娘好歹為著大局想想,真鬧了起來,對雲甯殿是半點好處也無的。”
“皇上好歹是明君,後宮裡頭的人都斗的跟個烏眼雞似的,還不管麼再不管,皇家子弟可都要完了。”
“我的姑奶奶,”李玉寶趕忙上前,做出遮掩住阿蘅嘴巴的手勢,“這樣的話,可不能渾說,要是被有心人聽到了,可是要掉腦袋的。”
阿蘅哪裡有這一層顧慮,這會兒見著李玉寶好似是見了鬼的模樣,愈發覺著這深宮後院陰森難當,是個不容人的地方。
風長棲已經走了許久,如此也好。在宮裡苦苦熬著,又有什麼好處到底枉然。
這李玉寶還算是個好心的主兒,若是換了旁人,如何會說出這樣的體貼話來警醒一二她心中也存著幾分感激,朝著李玉寶低聲笑笑,“李公公的好意,我跟我們主子都心領了。只是孩子也實在無辜,若是因為宮廷紛爭,鬧出孩童的人命官司,向來依著李公公的性子,也是不願見著的吧”
李玉寶不吭聲,也面露苦色。
孩子固然無辜,可是遇著了那麼一個不管不顧的阿孃,縱使是吃了再多的苦頭,又能說些什麼來
這深宮後院的權謀,都是連著前朝的,也不知曦貴妃這是打著什麼心思。李玉寶也只管胡亂去猜,這心裡依舊是不好受的。想到長雲差點就這麼死了,他不禁又想到長平來。
長平也是這樣小就夭折了的,也不知有多可憐。
花瓏也是艱難又艱難才熬過去了,這會兒還被曦貴妃潑了髒水。倒也不怪直腸子的阿蘅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是深宮後院的裡頭的戲碼,向來如此陰邪。他這也是為著當初風長棲給他的恩德,這才多嘴幾句。若是換了旁人,他是不願多說的。
畢竟多說多錯,他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
“李公公且放心,這話我也只說一回。日後這宮裡有什麼事兒,我也是不管了的。”阿蘅駭笑兩聲,瞬息之間就沒了影兒。
因著宮裡的孩子難將養,這會兒長雲又鬧了這麼一出,風帝大怒。
合宮上下的女子也都不管再穿什麼豔麗的衣裳,花瓏倒是不覺著什麼。自從長平死後,她的衣裳,十分素淡,減無可減。
這日她穿著一身白袍底子上頭繡著素竹的衣裳,遙遙看去,彷彿一個白影子站在梧桐樹底下。她懷中抱著長安,也不知對著花架子說著什麼。
待司纓走近,這才聽得三兩句。
“這都是你阿姐幫著挑的,你阿姐喜歡薔薇跟海棠。”
司纓聽著,登時就紅了眼睛。
這宮裡上下,也就只有花瓏日日念著風長棲。只可惜那人遠在天邊,雙破山的關卡,連玉無望那樣武功高強的主兒都難以通行。
她的目光落在花瓏衣裳袖口上頭精緻綿密的繡花上頭,看久了才發覺這是奈蒔嬤嬤的功法,用金白兩色絲線捻了錯絲繡的瀟湘竹,上頭的斑痕如同淚跡,如同染上了血一般淒厲。她整個人都被攏在梧桐樹的枝丫底下,上頭淋下細細碎碎的金光,日頭好得很,花瓏時常在這裡躲陰涼。
她忽而啜泣起來,珠淚滾滾,那眼淚好似落在地上就成了珠玉,隱隱約約還帶著幽幽的華光,如同上好的玉鈿。
花瓏是一點也不見老的,反倒是曦貴妃,已經生了幾根刺眼的白髮,如同秋日裡風中吹來的蒲草,猛然見著,是很扎眼的。好在芳心是個巧人,生了一雙巧手,也不知如何裝點的,現如今那白髮是被藏得好好兒的,再也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