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的人分明是她,可她卻顯得如此的淡定,就好像早就料到自己的結局般,神情坦蕩,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這樣的老婦人,倒是勾起玉無望一點興趣。其他村民那邊有將士們和江城太守頂著,倒也用不著他來擔心,只需弄好老婦人這邊的事便是。
“你想跟我做什麼交易?”
老婦人的目光在周遭人的臉上一一掃過,似感慨,又似無奈道:“我跟國師大人回衙門,那些鄉親們由我來勸說,一定會讓他們讓開路,這位羅姓姑娘,您也可以帶走。憑藉我的威望,做這些事還是不難的。”
乍然被提起的羅蓮兒身形一僵,詫異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此時老婦人的目光並不在他的身上,而是直勾勾的盯著玉無望這個決策者:“國師大人可願意答應?”
玉無望皺著眉頭,神情跟羅蓮兒一樣困惑。
他心裡也有同樣的疑問:“你為何要這麼做?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老婦人坦白道:“廢掉這個陋習。”
她的回答,是所有人都不曾設想的,就連攔在玉無望面前的江城太守,也忍不住揣著詫異回頭看了一眼。
玉無望疑心自己聽錯,重新問道:“為何?”
周邊有眾多將士圍成一圈,有他們在一邊,那些尋常百姓就算有幾百個膽子也不敢上前來,只定定的站在原地,遠遠看著老婦人與人交談。
老婦人故意壓低聲音,他們根本就聽不到半句話,也就只有湊得比較近的幾個人能夠聽到具體內容。
“我很小很小的時候,便親眼見過祖母主持河神祭,也親眼看見她將一位熟悉的姑娘推入河裡。他們那個時候遠沒有我們現在這麼仁慈,別說喂下毒藥,便是將人打暈都稀罕。活祭品往往是被硬生生推入水中,最終又在絕望中活活溺死。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將來有接過衣缽的一日,暗暗在心中發誓長大後千萬要離遠一些,最好能夠遠嫁,永遠不回到這裡來。後來隨著年月漸長,我才知道自己錯了。”
在幾人或同情,或困惑的目光中,老夫人乾澀一笑:“我不止一次想要逃出這裡,可是真逃出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去,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跑出家門,連最基本的溫飽都不能夠保證,憑什麼在外面過活?迫於現實的無奈,我不得不重新回到村子。”
回道村子後她才知道,原來祖母一直將她當做下一任祭祀來培養,她驟然離家出走,讓一向疼愛她的祖母病倒在床,便是後來又見到人,也是回天乏術,沒過幾日,人便去了。
本想逃避這可能落到自己肩膀上的責任,萬萬沒想到,這一走,責任來得更快了。
她為了生存,也為了家人,只能選擇繼任祭祀的位置,一做就做到現在。
渾濁的眼眸緩緩闔上,老婦人感受這身側經過的風,只覺得毛骨悚然:“在你們的眼中,我應該是個無惡不赦的魔鬼吧,手中害了那麼多條人命,竟然也配安穩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圈都皺著眉頭,神情凝重。
這一件事,真要說誰有錯的話也未免太過牽強,這個村子的人不過是想在亂世中為自己求來一線生機,他們這麼做也是無可奈何。可轉念一想,那些平白無故被當做活祭品生生推入河裡的姑娘又何其無辜?
一時間,竟沒有人說得出話來,唯有曼曼一人,跪在地上不斷落淚。
“祖母,您不是那樣的人,我知道的,我不止一次見過,河神祭結束之後您偷偷在院子裡抹眼淚,有時候還會給她們燒紙錢,她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您都記在紙上,您還特意設定了靈堂,請人來做法事,只希望她們在九泉下能夠安息。祖母,您為她們做的還不夠嗎?”
老婦人笑著搖搖頭:“人死後做再多事,也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安心罷了。人死了便是死了,毫無感知,不論我們這些活人為她們做再多事,也沒有任何用處。”
“祖母.......”大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曼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婦人下意識抬起手,想幫孫女擦擦眼淚,卻發現自己已然被禁錮,一步都走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