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纓站在外頭,讓風長棲獨自進去了。
裡頭陳設佈局簡單古樸,可是叫人看著卻有說不出的舒服。
裕太妃兩鬢霜白,這會兒正穿著粗布衣裳在一邊忙著,聽著聲音,低低地笑了兩聲。
“我不知有人會來,且坐一會兒,馬上就好。”
果不其然,大抵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人便端著一壺新得的茶水走了過來,臉上帶著分外慈悲的笑意,端坐在風長棲對面。
風長棲有些發懵,聽著裕太妃的語氣,彷彿他們乃是相識已久的故人。
那茶香一直縈繞在風長棲的鼻尖,登時就心曠神怡。
裕太妃妙於針工,茶道經書更是十分精通。至於一些歡場上的把戲,也一一都會,乃是個奇女子。也不怪先帝爺對她那樣眷戀,風長棲慢慢品著這一碗茶水,感慨良多,幾乎忘了自己的來意。
“公主乃是貴客。”半晌,裕太妃才慢慢悠悠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來,“旁人請都請不來的,是也不是”
見她言語之間分外祥和,風長棲也收起了敵意,朝著她笑了笑。
“沒有的事,長棲不過就是個小丫頭罷了。跟太妃比起來,更是如同吳下阿蒙一般,是個沒見識的。”
“這些話,你誆別人可以,我卻是半點不信的。”裕太妃笑意漸濃,“若是個沒見識的,何以管的了驚雲司那樣的地方”
風長棲不吭聲,自然知道這位裕太妃不是一般人。
“承蒙太妃厚愛,長棲是個不知事的,若是當真有太妃說的那樣好自然是好的。”她輕抿薄唇,眉眼之間也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芳蘭園的僧彌也不知怎的,竟說太妃已經仙去,實在是荒唐。”
風長棲言歸正傳,想到當初在芳蘭園聽到的那些訊息,心裡就按捺不住那一股子狐疑,看著裕太妃的眼神也帶著一絲絲的考量。
裕太妃只當是半點不知,笑了笑。
“有時候活著還不如死了呢,活人受到的羈絆多,死人多自在”
她說話的聲音悠然沉寂,半點不像是甘願留在深宮大院裡頭的人。
風長棲扯了扯嘴角,“那為何太妃又要請旨回宮呢”
“自然是有我的緣故。”裕太妃不願多說,但是依舊十分客氣,看著風長棲的眼神幾乎帶著幾分沉寂寂的垂憐。
這一片竹林,久坐之後,便忘了這是在深宮大院裡頭,彷彿處於幽林遠澗之中,處廟堂之遠,不必理會凡俗之事。
二人又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大抵都是關於生活情趣,無論風長棲問什麼,這人總能不鹹不淡的三言兩語帶過。
風枝嫋娜,風長棲收回目光,總覺著有些眩暈。今日跟裕太妃的交涉,可算是徹底敗北。果然,一切都跟玉無望說的一樣,那人是個老狐狸,一般人等,如何都對付不了她的。
風長棲四處掃了一眼,只見得這裡頭的湘簾榧木几案,皆是纖塵不染。這位裕太妃更是談吐自然,高瞻遠矚,風範十足。哪裡像是從深宮出來的太妃啊,她分明是個運籌帷幄的女將軍。
風長棲徹底沒了主意,坐在一邊訕訕笑著。
“在宮裡吃了不少苦頭吧”半晌,裕太妃放下手中杯盞,很是認真地看了風長棲一眼,“這後宮,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是能走出那永巷,便永遠不要回頭。”
這話白歡也同風長棲說過,這會兒聽著,也不知哪兒來的傷感,鼻尖酸澀,幾乎落下淚來。
“父皇跟阿孃待長棲都好。”
“你阿孃”裕太妃忽而笑了,“你是個好孩子,好孩子啊!”
後續就沒了多餘的話,只是方才那麼一句反問,意味深長,風長棲心跳如雷,生怕這個老狐狸看出了什麼來。
“我前些時候見你在長街上打馬而過,很是瀟灑啊。京中貴女,不都拿著團扇障面,倒是從未見你那樣忸怩。”裕太妃很是親熱地握住了風長棲的小手。
風長棲向來性子爽利,並無半點抹脂鄣袖習氣。風國風俗近些年來愈發故作,那些貴女更是煞有介事。整日介都帶著各式各樣的團扇,用以障面。反觀那些真正有傾城之姿的美人,反倒大方。
聽裕太妃如此一說,風長棲愈發覺著尷尬。
本以為他們驚雲司的人行事已經足夠隱秘,未曾想到,一舉一動倒是被裕太妃一一看在眼裡。
“讓太妃見笑了,驚雲司管的是耀京城的諸般瑣事,為的是黎民百姓。我若是跟那些貴女一般整日介都顧著自身,豈不是白擔了驚雲司第一女官的稱號為國為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