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是顧順!
範思苓一時間呼吸凝滯,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雙唇顫顫,這一瞬,她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顧順看範思苓神情激動,連忙壓低聲音道:“沒錯,是我,阿苓,你聽我說,你千萬別出聲,我現在混入送嫁的車隊,萬不能讓別人認出來。現在我只是來給你送藥的。”
範思苓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之前因為心情鬱郁所以有些灰心喪氣,現在心裡亮堂了,腦子也清晰了起來,立刻就知道該怎麼做。
顧順沒有再多說,悄悄的留給範思苓一小卷傳信便起身離開。
一個時辰之後車隊繼續行進,可能是因為心情好了,再上車時,範思苓也沒覺著像之前那般難受了。夏款本來預計日落前到達驛館,可當車隊行至驛館門前的時候,星星和月亮都早已掛在天邊兒上了。
範妙姝住在驛站最寬敞的一間屋子。
“我從新絳帶了瓶好酒,走的時候剛從樹底下挖出來的西風釀,喝一杯?”範妙姝與坐在她對面的夏款笑道。
“好。”
幾杯西風釀下肚,身體瞬間暖和了起來,夏款點著頭讚道:“你這裡總是有好酒。”
“藏的時間久了,味道自然醇厚,不似剛釀好的新酒,一點兒沒有回味。”範妙姝捏著袖子又給夏款斟了一杯,道:“馬上就要到曲沃了,可是文之,我這心裡可一點兒底都沒有。”
“公孫晟那裡怎麼說?”夏款問道。
“他那邊來了訊息,說是有一部分人已經為他所用,他們整合了兵力圍了公子府的宅邸,現下正與公子的府兵相互對峙著。公子是曲沃的主君,他手裡握著兵符,假如他想方法將兵符送去城西的兵營,調了大軍來,那就不妙了。”
夏款點了點頭,捏著酒杯沉吟道:“我知你擔心什麼,畢竟公子成毅在曲沃經營了這麼多年,有些為自己所用的暗樁也不足為奇。只不過,以我的分析來看,公子成毅大約不會拿兵符去調兵,他心知自己已經沒了勝算,去調兵也是無謂之舉。”
“可是因為趙氏?”
“然也。”夏款冷冷的笑了笑道:“他調了兵來也只能解一時之困,若無趙氏支援,他想要與範氏抗衡也是後繼無力。你這一招走到很好,抓了趙氏的線人,也留了信證,趙氏那邊忌憚我們拿了他們的把柄,必會選擇棄了這顆棋。你放心就好,公孫晟那裡問題不大。”
夏款沉聲繼續道:“公孫晟我曾在宮宴上見過一次,稚氣未脫,卻野心勃勃。之前公子成毅一直刻意打壓他,壓的狠了,他死死翻不了身,想來他心裡定一直憋屈的很。本來曲沃君這個位子是怎麼也輪不到他的,但你朝他拋去了那麼大的餌,他是拼了命也要把自己給掛上去。”說著夏款嘲諷的笑了一聲,道:“說來,他除了把自己掛上去這條路之外,也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成了,他就是曲沃的主君,輸了,整個公子府都要跟著公子成毅一起被剷除,自古富貴險中求,他定會拼上一切助你。”
範妙姝拿著酒杯,悶悶的喝了一口,冷笑一聲,晃動著酒杯裡剩餘的酒水,自嘲般的道:“公子是該死,可他死不死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恨透他了,巴不得他立刻就死。”
“可你到底也沒想讓他死,你做的這一切,廢了那麼大一圈兒的功夫,還不都是在保他。”夏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
“是啊,若是真想他死,似乎也不是沒有辦法,這麼長的時間,總能找到一個機會。”範妙姝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低下頭涼涼的笑出了聲。
“你說,這多可笑,我每天口口聲聲的說我恨他,我巴不得殺了他,可到最後,我寧願去挨父親的巴掌,也想保住他曲沃君的聲譽,讓他還是眾人眼中的公子、曲沃曾經的主君。我還想保住整個公子府,讓公子府依舊是鐘鳴鼎食的望族。你說說,可笑不可笑?”
範妙姝伸手拿走夏款手中的酒杯,將杯中的殘酒一口乾下。她深深的撥出了一口氣,搖著頭,手裡轉著那被握的有些溫熱的酒杯,道:“你知道嗎?我當時發現這一切的時候,我是恨不得立刻跑到父親那裡將整件事情都說出來,讓父親立刻發兵剿了他。可當我冷靜下來之後,我發現我不能那樣做,我不光是我,我還有一個女兒。文之,我只有那一個女兒了,這世上我只有她一個至親的人了,我只有她了。”範妙姝又一杯酒下肚,這一口喝的太快,濃烈的西風釀辣得她一陣咳嗽,眼角兒溢位了幾滴眼淚,也不知道是傷心了還是被嗆到了。
“阿姝,從今往後你有我,你有我。”夏款抱住範妙姝,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
範妙姝想起了舊事,她的腦海之後晃過一幕幕過往,悲從中來,那件事是她生命中永遠也過不了的坎兒,那種痛,猶如一道利劍深深的插入她的心窩兒。她將頭埋在夏款的胸膛裡,默默地流著眼淚,她聲音哽咽,奔湧出來的淚水將夏款的衣服沾溼了一大片,她說:“文之,我現在只有一個女兒了,我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她。可你知不知道,我,我有多想煜兒,我的煜兒。若我的煜兒還在!若我的煜兒還在,整個晉國,未嘗不是他的天下!”她幾乎說不下去,話在口邊卻被眼淚堵了的說不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