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蔑沉著臉問辰廣道:“你可知自己並不是下人,而是我的。”
辰廣點頭:“知道。”
範蔑道:“既然知道,為何要幹下人的活?府裡的僕婢可不算少。”
辰廣垂著頭低聲道:“乖乖幹活才有正常的飯可吃。”
範蔑蹙眉再問道:“你的飯食不是與博泰是一樣的麼?”
“如何能一樣呢。博泰兄乃是夫人所出的嫡子,而我不過是身份低賤之人。若是不乖乖把交代來的活幹活,輕則飯裡摻沙石,重則往裡加餿水。”辰廣揚起臉,呵然一笑,同範蔑道:“多少年了,我一直過著如此這般的生活。先生,我叫您一聲先生。先生可代父,我從小便視您為父,既然為父,您又為何從不庇佑於我呢?”
範蔑聞辰廣此言,一時間竟不能語。
辰廣垂頭笑了笑,道:“先生,您若是仍不庇佑我,我便只能繼續打掃院子了。”說著,他抱著掃帚就要回到側院之內。
範蔑一把奪過辰廣懷中的掃帚,扔到了地上,低聲怒叱道:“不許你再做這些下人的活計!”他說完看向辰廣,竟發現辰廣正捂著胳膊一臉痛苦的樣子,他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臉色十分難看,甚至有些慘白。
範蔑覺著自己也沒有用很大的力,怎會露出如此表情。他一下子想到了什麼,拉起辰廣的衣袖,只見辰廣的胳膊上青青紫紫好幾塊。他又拉開辰廣衣服的前襟,只瞧見胸口上也有淤痕,這明顯就是被人打的。
範蔑看了之後,勃然怒道:“是誰打的!”
“如若先生不能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告訴您是誰打的也沒什麼用。先生懲罰了他們,可日後他們便會加倍的在我身上討還回來。怪只怪我身份過於低賤吧。”
“誰說你低賤!”
“我不低賤麼?我一個賤奴之子,母親又是一個被各家轉來轉去的歌妓。人人都說我是賤種,爹賤娘也賤。”辰廣道。
範蔑突然打了辰廣一巴掌,吼道:“你不許如此說!”
辰廣觸了觸自己的臉,低低的笑了起來,道:“可我所言,難道不是事實?”
範蔑也很後悔剛剛打出去的這一巴掌,他握了握手掌,道:“我要去範邸,我跟我同去。”
範蔑自從跟了範吉射,府中富裕了不少。範吉射對自己人一向大方,時常會賞賜錢帛財物。如今範蔑出行已經配了馬車。
馬車上,辰廣只垂眸不語,而範蔑的心裡亦著實很亂。馬車在路上時而顛簸,範蔑看著辰廣,細細的看著他的眉眼、他的鼻子、他的嘴巴,似乎努力的想要從這張單薄的面龐裡尋找出一絲關聯的影子來。
可辰廣長的和她真的一點也不像。範蔑收回了目光,心裡默默長嘆。
這或許是為了懲罰他吧。
馬車慢慢行駛在王城大街上,一段時間之後,馬車停在了範邸側門處。
範蔑持腰牌入府,辰廣跟在其身後。辰廣還記得他第一次來範邸的情況,範邸的豪奢、範氏對人的冷情與殘虐,這些他都歷歷在目。自從先生跟了主公後,他亦常來範邸,尤其是同鮮虞女聯絡之事都是他負責來回傳話與跑動。因此,對於範邸他如今也算是熟悉了。
範邸這個地方無處不透著豪奢,他走在之中,心裡難免生出羨慕與嚮往,同時他也深深地懼怕著這個地方,因為數次往來,他作為一個外人,已經見了不少血。
每一滴血都屬於不同人。
他心裡清楚這些貴族有多高傲,有多冷酷,在他們眼裡,普通人的命怕是還不如窗邊一朵花來的金貴。若有花瓣落下,呵一口氣,便能讓其飛的無影亦無蹤。
不過,他想,也不是所有人都那般無情,至少有一個願意給他一點暖。
他心裡清楚,那一點暖於她,什麼也不算,可於他,那一點暖是他自記事以來得到唯一的一點點關懷。
真的只有那一個人,世上只有那個人,肯在雪裡給他一捧溫暖。
每一次辰廣來範邸時,都會暗自期盼能夠再見到那位貴人一次,可每一次都沒有見著。
這一次,他亦是如此期盼著,全心的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