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草是個厲害性子。她本來心情不錯,猛地被撞一下,好心情瞬間去了大半。待她看清對方是辰廣之後,更是柳眉倒豎,斥道:“大半夜的,你在這裡幹什麼?想撞死我啊!”
“你大半夜的,不好好值夜,我還想問問你,你在這裡幹什麼?”辰廣反問道。
“就你,還敢管我?”穗草“呵”了一聲。
“我管你做什麼,我哪配管你呢。”辰廣的目光在穗草身上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穗草的肚子上,眼神裡帶著噁心與厭惡。而後,他快步的離開了。
穗草見辰廣直接走了,還以為他怕了,於是便朝著辰廣的背影重重呸了一聲,又哼笑著喊道:“賤種就是賤種,慫包一個!”
辰廣的步子微頓,他側過臉以餘光看著穗草。他能看見穗草雙手掐著腰站在他身後,滿臉都是嘲諷和不屑。
他忽的回過頭笑了起來,陰狠狠的逼視著穗草,亦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對她道:“賤種是麼,呵。”怕是這世上要多一個賤種了。
穗草被辰廣的眼神給震到了,不由暗自心底發冷,可她轉念一想辰廣那卑賤如泥般的出生之後,又不怕了。一個賤奴與落了罪的歌妓生出來的賤種而已,那身份比她這個奴婢還要低賤。可再想想,這樣一個卑賤的人卻得了天大的恩賜,大人竟收他做了弟子,並親自教他念書。那樣卑賤的人,為何能得到這樣的機會,他怎麼能得到這樣的機會,他憑什麼?!
穗草的表情變了又變,不過辰廣沒有興趣站在冷風看她變臉,深深看了她一眼後,離開了。
穗草氣的再次呸了一聲,心裡咒罵著。
次日清晨,辰廣正在彎著腰打掃馬廄,忽的被人從後面一把揪住了髮髻,狠狠的朝後面扯去,後將他的頭摁在馬廄的木欄杆上。
來人是博泰身邊的一個壯僕八魁,這些年辰廣沒少被此人毆打。辰廣見八魁又來打他,便冷冷的笑了起來,心裡明白,定然是穗草去告了狀。八魁身材高大魁梧,渾身有的是力氣,胳膊又粗又壯,拳頭捏起來打人時就像是被大石頭砸中一般。辰廣身材細瘦,打也打不過,每次只有捱打的份。
所幸為了不被範蔑發現,他從不打在他的臉上。
一通拳打腳踢之後,辰廣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因為被打到了胃部,他不受控制的乾嘔了數下,眼角泛起一絲微紅。他喘息著,恨恨的看著八魁道:“你今日又打了我二十八下。”
八魁蹲下身來,用巴掌在辰廣臉頰上不輕不重的打了兩下。那力度控制的正好,又不會把人臉打紅了留痕跡,又侮辱性十足。他瞪著眼睛揪著辰廣的頭髮,甕聲甕氣的說道:“你小子還敢計數,怎麼,還打算還回來是不是?”
辰廣被迫昂著頭,冷笑了起來,道:“到今日為止,你打了我近千下,我都記著呢。”
八魁哂笑道:“我就是打了你,你又當如何?”
辰廣沒有說話,只用一雙含著恨意的眼睛看著八魁。
八魁對著辰廣的臉呸了一下,以唾吐其面,道:“幸虧你沒說話,不然非得把你往死裡打。”說完,他再一次重重的將辰廣的頭磕在地上。
辰廣仰面躺在地上,兩排牙齒不斷打著顫兒。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恨。他恨,他恨這裡一切,所有的一切,人也好,物也好,甚至是一草一木一花,他恨,他都恨。
突然,一把掃帚摔到了他身上,另有一個小僕嘲諷的道:“你躺在這兒幹什麼?到掃個牲畜棚子都能躺下,呵,真是個賤種,趕緊給我起來,夫人讓你去院裡打掃積雪。”
辰廣顫著聲音“呵呵”了兩聲,若說這個府裡他最恨誰,那於氏首當其衝,他在府中的一切遭遇都源自於於氏的不喜。昨日根本沒有下雪,哪裡來的積雪,怕只是舊把戲重演罷了。果然,等他到了側院之中,原本好好堆在樹邊的積雪全被人挖開,便鋪在院中,又被潑了髒水,弄得黑漆漆髒乎乎的。
範蔑晨起之後,收拾妥當後便準備出門。今日他與範吉射有要事需商議。經過側院時,他看到了辰廣正站在院門口,手裡拿著一把礙眼的掃帚。辰廣一見到他,立刻縮回院裡,抱著掃帚就準備跑開。
範蔑緊緊的皺起眉頭,在背後叫住了他。
範蔑道:“我已經看到了,跑什麼!”
辰廣停住了步子,身子僵硬的轉回身來。“先生。”他低著頭喊了一聲。
範蔑蹙著眉問:“你手裡拿的是什麼?”
辰廣冷清清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為難的表情,他頓了頓,中規中矩的答曰:“回先生,是掃帚。”
範蔑蹙眉問:“我知道是掃帚,我問你,你拿掃帚做什麼?”
辰廣頓了頓,苦笑著道:“回先生,拿掃帚自然是掃院子。”
範蔑拔高聲音問道:“誰讓你掃院子的?你是我的弟子,又不是僕婢下人,誰讓你掃院子的?”
辰廣垂下眉眼,低聲道:“是,是夫人吩咐的。”
範蔑對於氏的所做作為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往常不撞到他眼上,他便只當做不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因他知道,於氏心思毒,若是他過於偏袒,對辰廣反而不好。不過眼下,當自己的弟子真的出現在他面前,如僕佣一般的垂著腦袋、抱著掃帚,他心裡的火氣便忍不住往上冒。況且,辰廣於他,並不僅僅只是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