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獻道:“多年前,令弟被淬了毒的長劍刺中胸口,雖是勉強救活過來,卻也傷了心脈。凡心脈有損者,皆難有很長的壽數。本來令弟身體底子好,或許能多撐幾年,不過由於醫治不當,再加上心情抑鬱,如今積毒已深,他能活至今日,也是得益於你們範氏的鉅富。”
範吉輝聞言很快就抓住了薛獻話中的重點,抬起眸子,問道:“先生你是說醫治不當?”
“這方子裡的藥,每一味都有其定量。有些藥多一分則有毒,少一分則無效。我言盡於此,你且自斟酌。”薛獻的聲音淡淡的,可這番話之中卻自有一番深意。
範吉輝不是蠢人,薛獻既如此說,那自然是有所發現。當年二弟受傷之事的內情他心裡清楚,但也不好與薛獻直說,便深深的皺著眉頭道:“先生,你所言之意我明白了,我回去後自會仔細探查,可我二弟的病,果真沒了法子?”
範吉輝的最後一句話裡帶著不可控的顫抖。只見薛獻垂下眼搖了搖頭,範吉輝頓時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光了似的,他們兄弟情深,倘若真的,範吉輝想都不敢想。他心痛之下,手握成拳重重的捶在了桌子上,狠狠的道:“那人就算是生殺了也不解恨!”
薛獻只嘆,卻不說話。
許久,範吉輝斂正容顏,問道:“薛先生,楚王子現在可在?”
薛獻笑了笑道:“他困得要命,一回院子沾了枕頭就睡著了,現下該是在夢裡。”
“日前,我同尹堓大夫又通了一封信,尹大夫希望王子能早些回郢都,我的看法亦是如此。我得了訊息,近日有吳國的探子潛進王都,也不知是不是得了什麼訊息。按我的意思,還是早些啟程為好。有我們範氏作保,量他們也不敢出手。”範吉輝道。
次日天明,府中又是一日熱鬧,流水宴還將繼續。昨日是族人相聚,今日則是王都別府的人來。從午後,範氏門外便一派車水馬龍,一輛接一輛的馬車擠滿了府外的長街。
晚宴前一個時辰,範妙姝仍在屋子裡梳妝打扮,她從妝奩裡挑出一隻鑲盤雲金絲的白玉鐲子戴上,滿意的轉了轉,與羅盈問道:“要帶的東西準備好了麼?”
羅盈給範妙姝髮間簪了一支白玉簪子,笑著應道:“按您的吩咐,皆是重禮。”
範妙姝想了想又道:“你親自去我的小庫房,把那把越國的長淵劍也帶上,將它單獨包起來。”
羅盈應聲去了。
這時明筠也出現在房門外,身後跟著阿薇。她往日為了行動方便,總是喜歡梳著兩團髮髻配著胡服,今日與以往不同,頭髮放了下來,在髮尾處用白玉扣兒和橫簪束起,一身杏紅色的曲裾深衣,上面繡著吉利的祥雲百蝠圖。羅盈見了忙笑盈盈的與明筠見禮,眼前一亮,讚道:“小主子穿這身兒果真好看呢,您快進去吧,夫人正在裡面呢。”她因急著去庫房,也就沒有再多說話,腳下邁著快步的走遠了。
明筠回過頭,目光看向羅盈漸漸遠去的背影,看了許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冬風吹動著她額角兒的碎髮,在清晨的陽光下,額兩邊兒的小碎髮似乎被染成了金黃色。她神情冰涼涼的,眉梢眼角兒的細微表情都證明著她此刻並不那麼愉悅。
“主子。”阿薇低聲喊道。
明筠收回目光,側頭對阿薇道:“你在門外邊待著。”
阿薇點了點頭。
進了屋,範妙姝仍在妝臺前打扮著。她的妝容已經很美了,端的是粉白黛黑、朱唇皓齒,但她猶自對著銅鏡,似乎還不甚滿意,總是怕哪裡不夠完美。可真的已經夠美了,那一身雪青色的寬袖直裾是彩雲錦織造,衣服上面繡著的黛色團花紋更是召集了十幾個繡娘精心繡了半個月才成的,頭上一整套沉甸甸的赤金紅寶髮飾,襯的整個人愈加的明媚端方、豔光奪目。
“見過母親。”明筠規矩的行了個禮。
範妙姝回過頭,看了女兒一眼,滿意的點了點頭:“果然是我的女兒,真漂亮,過來。”她嚮明筠招了招手。
明筠聽話順從的跪坐在範妙姝身側,但是她明顯不似以前那麼歡欣與孺慕,臉上表情只是淡淡的。
範妙姝用食指指節抵著下巴,端量著她女兒,從妝奩裡撿出了一塊兒紅瑪瑙花勝給她戴在額前發上,那花勝下面墜著水滴形的銀穗兒,這些穗兒垂在明筠飽滿的額頭上,十分好看。範妙姝端詳了下,點了點頭,用食指往下一帶關上了妝奩,與明筠說道:“今日宴席會有不少人來,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該打扮的漂亮些才好。”
明筠聞言,不由輕輕的皺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