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虞女也點頭,道:“是呀,送人的東西重在心意,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了。”她跟小婢子要來了一個多格的小盒,扒了扒桌上的兩匣小珠子,而後按顏色、大小、材質分門別類的挑出了,一格格放好。
“這些珠子是穿珠絡用的,都帶著孔,我幫你把珠線弄好,等一會兒你按著自己的想法串就行。”鮮虞女道。
明筠仍趴在小案上,有些懶懶的不想動。
鮮虞女勸道:“快啊,拿著。”說著,她遞給明筠一根單頭打了結的珠線。
明筠抿了抿嘴,終於撐著胳膊肘兒起來了,從匣子裡捏出一顆火紅的瑪瑙珠。
冬日的太陽下山早,待到掌燈之時,珠串剛好串完。明筠瞧著自己手裡的成品,不甚滿意的撇撇嘴。
鮮虞女微笑著說道:“挺好的了。”
明筠將穗子收起來,道:“今日多謝你了,你幫了我大忙。”
“這算是什麼忙,抵不過你對我恩情之萬一。那日的事,我誠心謝你,若是沒有你,他們連個體面的死法都沒有,早就被惡犬分食了。是你,全了他們最後的尊嚴。”鮮虞女在燈下輕輕言道。
明筠也不知說什麼好,這樣沉重的對話讓她不知回答些什麼才好。
鮮虞女只笑笑,道:“你不必回答。我來是想對你好罷了,可不想讓你為難。今日時辰不早了,我這就回去了。”
“我送送你。”明筠起身道。
鮮虞女笑著阻止了她,道:“別送了,咱們身份有別,我這般身份不配你相送的,你讓婢子印我出去即可。”
明筠蹙眉道了聲:“可是我不在乎。”
鮮虞女垂眸淺淺笑了笑,道:“我也不在乎那些。我若非心裡還剩一點點牽掛,此刻就該已經死了。像我如今這般在敵國內邸中苟延殘喘的活著,當真是羞辱死了。”
明筠撫上鮮虞女的手,道:“你也不要如此說。”
鮮虞女摸了摸明筠的手背,道:“有時候,人雖活著,心卻已經死了。魂沒了,活著的不過是一堆會吃飯的肉罷了。我知道你在王都呆不長時間,倘若你在曲沃時,哪一日聽聞我死了,你該為我高興才是。那說明我已沒了牽掛,得享安寧了。”
鮮虞女看明筠緊緊的蹙著眉,伸出食指摁到明筠的眉心,輕輕的揉了揉,替她撫平了眉心,道:“不要皺眉,皺了眉就不好看了。你是金尊玉貴的公孫貴女,合該每日開開心心的。”
明筠道:“想每日都開心,也很難啊。”
鮮虞女點著她的額頭道:“那便努努力,努力的多開心些。”
鮮虞女的指尖兒纖細而微涼,點的明筠額頭癢癢的。
明筠不由的輕輕眨了眨眼,睫毛撲閃撲閃的。她問道:“聽說你如今的名字雪珀並不是你原本的名字。”
鮮虞女點了點頭,“嗯”了一聲,道:“的確不是。本命已經隨著心死掉了,用了新名字能讓我舒服些。別人喊我雪珀時,我雖答應,心裡卻覺著那並不是我。”
明筠抿了抿唇,問:“那、那你本名叫什麼?我可以知曉麼?”
“若是你,自然可以。”鮮虞女笑了起來,她用指尖幫明筠理了理額前的碎髮,然後握著明筠的手,用手指在她掌心寫下自己的名字,道:“我名叫華箬。”
明筠重複了一遍:“華箬。”
鮮虞女笑著應了一聲,道:“若是你喊我,我便不是雪珀,是華箬。”
燈火影重重,火苗在燈臺之上跳躍著,昏昏的夜色裡,熱熾熾的火光閃閃,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華箬鬆開明筠的手,道:“天色晚了,我真的要回去了。我走了。”
明筠微微嘆了口氣,道:“那我就真不去送你了。”
華箬笑道:“送與不送有什麼要緊,心意送到了就行。我走了。”說著,華箬披上披風,從屋裡向外走。她走到門邊時,回過頭朝明筠復又笑笑,道:“趁著未到年關,你沒回曲沃,我還會多來尋你的,只要阿筠你不煩我就行。”
“只要來的是華箬,我便不會煩的。”明筠道。
鮮虞女眸子微微垂下,道:“也只有你這裡,我可以做一回自己,待我出了這間屋子,我便還是雪珀。”她攏了攏披風,回過頭:“走了。”言罷,她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明筠站在房門口,看著華箬的身影慢慢的走在黑洞洞的長廊中,越走越遠,直到完全隱沒於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