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場回來後,時辰尚早。範銘做東邀了好些族中子弟一同去東瑞堂玩樂。
東瑞堂裡現下是一片熱鬧場面,十餘個著錦衣的少年男女湊在一起,說說笑笑的。屋內暖融融的,案几上擺滿了果品點心,小僕們捧來了投壺和各色尾翅的箭羽。
那投壺為黑瓷彩繪大瓶,它形狀略有些奇特,並不是只有一個口,而是一個主瓶口,在這個口下方,圍繞著四個小瓶口。如果這隻有一個瓶口,那還簡單些,但是這個投壺瓶明顯是加大了難度,連瓶口的方向都不是直立的,故意做成四面八方的樣子。據說這種瓶子是打周王室裡傳出來的新玩法。
隔著一道形同虛設的花鳥屏,一側是女孩子,一側是少年。女孩子這邊以明筠為中心。明筠性格爽快,從不欺負排擠姐妹,範邸宗族的小姑娘們都喜歡圍著她。
少年人那邊自然是範銘的天下,他帶著子稷幾人和同宗的少年認識。範氏宗族子弟在得知子稷出身邯鄲趙之後,不由多打量了幾眼。範氏雖與趙氏不睦,但邯鄲這一支卻有些不同。邯鄲氏與中行氏有親,連帶著跟範氏關係也走的近,可是不管怎麼說,此時的邯鄲表面上終究還是隸屬於趙氏。因此,以邯鄲稷的身份出現在範邸之內,那感覺不免微妙。不過大家都是少年人,玩的開心最重要,那些勾心鬥角的家族事暫時還不用想。
子稷姿容朗俊,身手利落,擅長各自遊戲,不論是騎射、投壺還是六博都玩的極好,很快的便與一眾少年打成一片。這個年紀的少年人對於人本身的能力更為看重,他們看子稷玩的好水平高,自然而然的開始親近了起來。等到華燈初上時,一群人已經玩熟了。
此時,少年們湊在一起在打彈棋,這彈棋玩的就是一個熱鬧,一時間東瑞堂裡熱鬧之極。女孩兒在屏風另一側玩玲瓏球。明筠對室內拋球這樣的遊戲不感興趣,便坐在案几旁邊吃點心。她身旁坐著一個纖纖瘦瘦的女孩兒,安安靜靜的,微垂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
這個女孩兒明筠瞧著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名字。範氏人丁興旺,光嫡系的女孩兒們就有十幾個,更別說庶支的了,別說記名字了,她能瞧著眼熟已經說明這是個有幾分體面的姑娘了。
“你怎麼不去玩呢?”明筠撐著頭,咬著一塊甜糕問道。
女孩兒聲音低低細細的道:“我不會玩,怕掃了大家的興致。”
“拋個球還有什麼會不會玩的,瞎亂摔罷了。”明筠道。
女孩兒低下了頭,朝嬉鬧處看了一眼。
明筠隨著她的眼神看過去,目光落在了圍著姐妹中央的少女。那少女是範吉射的嫡長女,比明筠小一歲,模樣長得甜絲絲的,做派與神態與她母親左氏十分相似。明筠瞧著女孩兒看窈窈時那帶怯的神情,心裡也明白個七七八八。
“你不願意過去玩,那就坐在這兒同我說會兒話吧。”明筠道。
女孩兒點點頭,一副乖巧的樣子。
窈窈是她三舅舅的嫡女,小時候和明筠玩的也不錯,窈窈面上總是笑嘻嘻的,說話好聽,長得也甜絲絲的。她本就是每年只來王都一兩次,可是每隔一次她來的時候都會覺著窈窈在變,很多不經意的小細節都會讓明筠皺眉頭,就比如眼下。此時此刻,某個妹妹不小心踩到了她一下,在室內,大家也沒有穿鞋子,雪白的稠布襪子又不會踩髒,可她仍是生氣的狠狠一腳踩了回去,還用力的去推搡她。不過被她推搡的那個妹妹似乎也習以為常了,也不反抗,只低著頭任窈窈欺負,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明筠冷眼瞧了一會兒,只覺著窈窈下手愈發過分,她一時看不過眼,想出言阻止一下。坐在旁邊兒的女孩兒忙拉住了她的胳膊,小聲道:“阿筠姐姐,別去,千萬別去。要是為她好,就別去幫她,那個是三房窈窈的庶妹青露,她日子已經很不好過了,你這時候幫她說話,等著她們回去了,這院門關起門以後,可有她夠受的。”
明筠抿了抿嘴,也沒了吃點心的興致了,她把手裡的半塊糕點往小碟子裡一丟,索性不往那邊看,看了心煩。她偏過頭去看範銘那一邊,那邊正熱鬧著。
範銘正和子稷對著彈棋,一群少年圍著,勾肩搭背,不斷爆發出笑聲。明筠撐著頭看過去,看著邯鄲稷那張俊朗的笑顏,她盯著看了好一會兒,輕輕的哼笑一聲。
明筠一直覺著邯鄲稷很假,他這個人,令人看不透也捉摸不透。
範銘愛組局愛熱鬧,便提出了玩投壺賽,同時讓下人搬開形同虛設的花鳥屏,組織眾人一同參與。大家興致正高,自然無人反對。
他們每人分到一色羽箭共十隻。規則倒也簡單,共投三局,第一局淘汰一人,第二局淘汰兩人,至第三局贏到最後的那個人取勝,而輸的人則要乖乖的交出賭注來。
眾人一塊玩了一下午,都知道子稷水平好,大家都嚷嚷著都要和子稷組隊。
範銘呵道:“吵什麼吵,都抽籤,抽籤!”他先簽桶遞給了子稷,而後又喊了明筠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