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應秋答道:“九元公可能是轉戰數千裡之後,身心太過於疲累了,所以想要休息。除非皇上有旨意,九元公怕是不想活動了。
再說九元公身兼那麼多的職務,大概暫時沒精力全都視察。
但若只選擇一兩個,又怕被非議為厚此薄彼,乾脆就全不去了。”
沈一貫語重心長的說:“別的衙署可以不用去,但還是應該到翰林院來看看,畢竟這裡是他的本職所在。
而且九元君志向遠大,若想登文淵閣,也離不開翰苑詞臣體系啊。”
周應秋很想告訴沈掌院,九元公在私下裡指出過,只要皇帝宅在宮裡不出來,那麼未來二十年翰林院就沒卵用,掛個名就行。
但是想了想,自己升修撰還要靠沈掌院,就忍住沒說這種打擊翰林院士氣的話。
沈一貫又問道:“聽說你們都是林九元的同年親密友人,難道林九元回京後,沒有與你們聚會過?”
周應秋說:“尚未有聚會,但不排除有私下裡單獨會面的。”
而後沈一貫直接說:“那你們能不能安排出一個合適機會,讓我與林九元會面?”
周應秋猶豫了一會兒後才說:“掌院過兩日去太常寺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偶遇九元公。”
沈一貫吃驚而又心理不平衡的說:“為什麼是太常寺?”
林泰來身上的兼職中,從吏部到兵部再到翰林院,哪個不比太常寺更重要?
林泰來雖然是太常寺少卿,但那也只是為了給林泰來掛一個正四品待遇而已。
而林泰來連翰林院也不去,就去太常寺,是不是政治上有點不成熟?
周應秋答話說:“九元公的心思玄奧莫測,不是我所能揣測的。”
又過了三四天後,沈一貫聽到打探訊息的僕役稟報說,林泰來今日現身太常寺!
隨後沈一貫迅速喊來周應秋,然後一同趕往太常寺。
在路上,沈一貫對周應秋問道:“你幫我琢磨一下,怎樣才能更像是自然的偶遇林九元?”
作為一名翰林院掌院學士,詞臣裡的頂尖人物,也是很有體面的。或者說,身上的偶像包袱十分沉重。
如果在公開場合過分跪舔權臣,後果只能是自毀形象,士林風評狂掉,反而更難進步。
周應秋笑了笑說:“掌院可能杞人憂天了,沒必要擔心這些。”
沈一貫不太理解周應秋的話,只能自己尋思著,到底應該才能顯得更自然,既要結好林九元,同時還要維持住形象。
等到了太常寺,沈一貫頓時就發現,周應秋說的沒錯,自己可能真是杞人憂天了。
此時太常寺衙署的大門裡外,烏泱泱的圍了一大堆人,全都是各衙門的官吏。
而且不只是文臣,武官也來了不少,堵在這裡就是為了看眼活著的傳奇。
擠在人群裡,沈一貫發現自己真沒那麼醒目,沒人在乎自己到底是不是跪舔權臣。
而林泰來這時候正站在前院,對一排太常寺下轄的樂舞生說著什麼。
眾所周知,朝廷養著好幾百個樂舞生,編制掛在太常寺,專門負責在典禮上充當音樂歌舞背景板的。
沈一貫好奇的對身邊一個武官問道:“林九元在幹什麼?”
那武官一臉崇拜的看著林泰來答道:“大概是向這些樂舞生領隊教導新的凱歌,聽說要用在大典上。”
這時候,十幾名樂舞生領隊試著吟唱了起來:
“皇赫怒,命東征。千翼舉,七萃行。渡綠江,復王京。鰲足斷,海波平。扶桑拂,暘谷升。旭日中,仰大明!
戮群倭,定朝鮮。武功振,文德宣。櫜弓矢,戢戈鋋。藩服固,王會全。祥瑞降,諸福駢。祝聖壽,萬斯年!”
沈一貫嘆口氣,現在大家都會以為,林泰來這幾天閉門不出是為了寫頌聖凱歌吧?
這林泰來哪裡是政治上不成熟?恰恰相反,實在是太成熟了,早熟的不像是一個二十六歲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