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順順利利過了鴨綠江,踏上了義州地界,尹卓然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不由得回頭望了望對岸,佟副總兵已經讓人抬著陣亡在黨爭前線的尹鬥壽離去了。
“會有事嗎?”尹卓然對於忠良問道,這意思就是林經略罩得住嗎?
他剛才悍然動手,是長久積怨還有心情惡劣情況下的激情洩憤,如今激情消散,不能不開始後怕。
於忠良撓了撓頭說:“應該沒事吧,反正我只是負責將你帶到經略公面前。
再說死一個貴國臣子,似乎在經略公眼裡不算大事,經略公已經殺過好幾個了。
而且經略公仔細對我交待過,說你是有大用之臥龍鳳雛,一定要格外重視。誰敢阻撓你投奔經略幕府,就處理誰。”
尹卓然愕然,“有大用之臥龍鳳雛”說的是自己嗎?高高在上的九元真仙什麼時候對自己這麼“尊重”了?
在腦海中,尹卓然不禁回憶起了大明九元真仙的嘴臉——他看自己即便不像是看螻蟻,也稱得上像是看土雞瓦犬。
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彷彿都散發著高人一等的味道。
稍微熟悉以後,這種不加遮掩的蔑視感才有所收斂,但態度依然是居高臨下。
就好比是表面再親和的神祗,面對凡人時也是俯視的姿態,最多摻進一絲絲憐憫。
所以尹卓然又暗暗想道,於忠良這個小年輕不會是拿自己逗悶子玩吧?
一行人從義州繼續前行,驅馳五百里後,抵達了順安。
這裡本來距離平壤城很近,但因為平壤城尚未恢復,所以當晚就在順安休息了。
因為林天帥曾經將順安設為前進基地,至今還有天兵駐守,所以這裡的各項“基礎設施”還算完善,也適合歇息。
在平壤城恢復之前,這座小城大概要一直充當平安道副中心了。
進入順安的時候,尹卓然又遇到了一位老同僚,現如今擔任右議政、三道體察使、都督諸軍事、平安道維持會會長的南人黨領袖柳成龍。
這也是目前能在朝鮮國本土,以官方身份活躍的唯二李朝殿上臣之一。
屬於北人黨的尹卓然和柳成龍之間倒是沒有多大私人恩怨,在這個“國破家亡”的背景下,見了面也能心平氣和聊幾句不對罵。
“你怎得在這裡?”柳成龍很吃驚的問道:“難道被大王從大明京師召回了?”
尹卓然冷笑道:“西人黨竊據君側,我還能在使節位置上等死嗎?年前我直接自行棄官了!”
柳成龍嘆口氣道:“如今倭亂國難,正值用人之際,待我寫信給尹鬥壽,勸西人黨不要太過分了。”
尹卓然拒絕說:“不必了!沒那個必要!”
柳成龍又對尹卓然勸解說:“同殿為臣,還是要戮力同心共赴國難,不要如此負氣了。”
尹卓然說:“我到九連城,在江邊偶遇尹鬥壽,彼此口角互毆,我一時不慎將他打死了!即便你給尹鬥壽寫信,他也看不到!”
柳成龍:“.”
聽到一個堂堂左議政、西人黨黨魁、本國政壇前三號的人物就這樣被打死,柳成龍愕然半晌也說不出話。
尹鬥壽這身份放在大明就相當於閣老了,就這麼死了?
先前他真是一點不知道,完全沒收到訊息。
因為林天帥嚴密封鎖了鴨綠江,遼東方面尤其是關於李朝君臣的訊息,一般很難即時傳回朝鮮國內。
作為南人黨黨魁,對於另一個黨派黨魁之死,同樣是黨魁的柳成龍未免有點兔死狐悲之感。
而且打死本國陪臣這種事當今只有林天帥才能做,你尹卓然也配?
想到這裡,柳成龍忽然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尹卓然怎麼從遼東過江回國的?
現在沒有林天帥的允許,任何朝鮮人都不可能過鴨綠江。
尹卓然有點自豪的答道:“因為我放棄了所有李朝官職封賞,主動要求去經略幕府謀生!”
柳成龍下意識的說:“真可惜了,你完成使節差遣後,本該可以擔任戶曹判書。”
戶曹判書在朝鮮國算是藩國版戶部尚書,地位真心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