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寂靜後,江呈軼道:“你可知...你如此替鄧國忠賣命,他卻不僅僅要你的命,還要讓你家人同你一道共赴黃泉。汪鶴...你做著一切到底為了什麼?”
汪鶴倏然抬頭,怔怔地望著他,啞然不語。
江呈軼沉著眸子,眯眼望向他。
汪鶴喃喃自語道:“不可能...太尉說了...只要我投案自首,他會保住我的父母妻兒...江呈軼!你莫要在這裡挑撥離間,逼迫於我!我不會說出違心的話,我昨日所交代的全是事實!我就是爆炸一案的兇手,施安亦是我所殺的!”
江呈軼見他反覆搖頭的模樣,忍不住嗤笑道:“你當真以為...你替鄧元頂了罪,鄧國忠就會保住你的家人?汪鶴,你身為謀士,應當知曉,斬草須除根。鄧國忠怎麼會留著你的後代...等他們長大成人後,查詢你當年之死的真相,來反咬一口?此養虎為患的做法,我江呈軼並不信鄧國忠這般老奸巨猾的人會做出來。”
汪鶴渾身顫慄起來。
江呈軼句句誅心,所說的每一個字恰好擊中了他的心房。
他跟在鄧國忠與鄧元身邊這麼多年,實在知曉這祖孫二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江呈軼所說之事,他們也並非不會做出。
只是他還在一絲僥倖和妄想之中掙扎著,衝著江呈軼吼道:“即便我如今翻供,太尉大人也照樣不會救我了...江呈軼!若我從你東府司中出去,不單單是我,我的妻兒父母皆會不保。與其如此,我還不如爛死在你東府司,抱著一絲希望,保住我的家人!”
他心中只為家人,他不願他的家人受他牽連。
江呈軼鎖眉冷道:“你若不信,我可以帶著你從地牢的右側後門前往東府司門前瞧一瞧。城中多少百姓圍在我東府司前,討要說法。聲聲皆喊,誅你九族。若此事當真鬧出了民亂...陛下為了平息民怨,遂了民意,誅九族,抄家滅門。屆時...你即便是想要保住你的妻兒,亦是無道無門了。”
汪鶴心下忐忑起來。
江呈軼二話不說,命衛兵將其壓制著,遂從地牢的另一側小門將他帶了出去。
一行人悄悄來到東府司門前,汪鶴果然瞧見了主司府外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最前頭跪坐在地上的是聲聲討伐的爆炸一案受害者。
汪鶴漸漸曉得江呈軼所說之話不假。在他將自己重新押回牢籠時,已心灰意冷。
江呈軼正準備再勸。
汪鶴卻沮喪道:“若按照你所說...此刻,城內城外皆恨不得我死。這般鼎沸之勢,即便我頂了罪,也保不住我的妻兒。可我若不替鄧元定罪,仍然保不住我的家人...與其如此,倒不如就像如今這般一了百了。”
江呈軼於牢外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如今你想翻供,恐怕亦是來不及了。鄧國忠既然存心想讓你死,這個年節無論如何,你都過不去了。但...倘若你肯寫下一封自述絕筆,告發揚州刺史蘇刃向鄧國忠施賄,二人狼狽為奸,搜刮民脂民膏,並地侵地,殘害良民,草菅人命等多件惡事。我或能替你尋到你的妻兒父母,將他們送往會稽,保護起來。”
汪鶴聽此言,眼中霎時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可緊緊那麼一瞬間。這種光芒便隨之消散,他冷笑道:“我憑什麼相信你?太尉府若要藏人...絕不會讓任何從他們手中把人奪走。”
江呈軼勾起唇角,胸有成竹的說道:“便憑我並非朝野人士,出身江湖。憑我身後是整個水閣。水閣之名,想來你也聽過,難道還質疑尚武行的護衛不能將你的家人從鄧國忠手中救出來麼?”
汪鶴心動了。
毫無疑問的是,眼下這種情形,他能夠選擇相信的人只有江呈軼。
他自然想要自己能夠活下去,可卻更想要將這一線生機贈予對他所作所為毫不知情的妻子、父母以及剛滿三歲的小女兒。
汪鶴沉寂了下去,但江呈軼知曉,他已在鄭重考慮。
地牢之中的靜默氛圍令人窒息,而地牢之外的景汀、常玉與竇月珊亦處於煎熬之中。
此案,乃是他們四人共同審理。審查到今日,也有大半個月了。線索依舊零零碎碎平湊不齊。且四人各懷異心,始終攏不到一起去,如今城巷間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屆時魏帝論罪,他們四個便是同罪論處,只怕都逃不過。眼下自然憂心。
約莫一炷香後,江呈軼從地牢中帶著薛青走了出來。
一臉稀疏平常,方才還未進入地牢之前的所有焦急,在這一刻竟全都化為了平靜。
景汀詫異道:“江大人...可是審出了什麼?”
江呈軼答道:“汪鶴一口咬定,他便是這兩起案子的禍首,不肯再多吐露半個字。想來...此案便成定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