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碧芸坐上了另一頂轎子,他才吩咐車伕駕馬離開王府。篷車錦帳緊緊封著,寧南憂靠於內塌,面露睏倦,神思困頓起來。他閉上眼,本準備小憩一會兒,可車子太顛。他背後又全是傷,自然坐不住,沒過片刻便以疼的受不住,睜開眼偏側過身,整個人傾斜著坐於車上。
江呈佳知他此時定然難受。見他萎靡睏倦,便知他今日起的甚早。
依照寧南憂謹慎細微、隱忍壓抑的性格,哪怕寧錚將他打的如何下不了地,他也不會因此再不去請安。好在她與他大婚不過幾日,不必還朝參政。只需晨起去向寧錚請一次安便可。
可若是他昨夜睡好也罷,偏偏...江呈佳有些惱,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罵他一句,明明傷成這副樣子還要如此不自量力。想他此刻定然比昨日醒過來還要虛一些。若他要以這副身子去往臨賀那種地偏潮溼的地方,怎能受的住?
江呈佳想到這裡,心間便泛起一絲絲心疼來,默默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小聲道,“二郎可要依在妾身上休憩?這樣會稍稍舒適些。”寧南憂半眯開雙眼,瞧見她拍了拍自己瘦小軟弱的肩膀,瞪著圓乎乎的眸眼一臉認真的朝他看來。
他思緒片刻,實在疲倦難忍,便向她頷首,一句不說,選擇橫躺下來,枕著她的膝,闔上眼休息去了。
江呈佳感到膝上沉甸甸的分量,又怕車子太顛簸,令他不適,於是儘量坐穩了些,牽住他垂下去的手掌。一手環著他的腰腹,一手護著他的腦袋,動作萬分輕柔。
寧南憂聞著身邊幽幽暖香四溢,只覺前所未有的安穩,迷迷糊糊中竟也睡了一會兒。
昨夜的他雖只睡了一個時辰,卻一反往常的踏實。亦或是太累,他睡得很是沉,今晨起來時其實神清氣爽,只是這會兒有她在,他不知為何便放下所有防備,困頓起來。
待到篷車慢慢駛過街巷,在洛陽的大道上急行,慢慢轉去了上東門,自城門駛出往郊外佛雲山而去。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個響啼,噴出一口白氣,發出極長的嘶鳴,噠噠的敲擊著地面,濺起陣陣沙霧。
估摸有兩柱香的時刻,車伕勒馬懸停。江呈佳於車中亦是昏昏欲睡,等到門外小廝朝內喚了一聲,“侯爺,夫人。到了。”
江呈佳這才驚醒,睜開一雙朦朧的眼,低頭瞧見寧南憂睡得很沉。她掀開簾子朝窗外瞧去,便見他們停於一座炊煙渺渺的青聳高山前,山前石階一梯一梯修上去,錯落有致,小路兩旁種下的青竹此刻已是茂盛,一棵棵連成一片,生挺凌雲,凜冽堅硬。
她扯了扯寧南憂的衣袖,小聲喚了一句道,“侯爺,醒醒。已到了。”
他雙眉一蹙,呢喃哼了一句,不肯醒來。江呈佳啼笑皆非,纖細小手輕輕點了點他高挺的鼻子,然後往他脖頸間吹了一口氣道,“二郎,起來啦!”
他只覺脖間一股溫熱的氣流掃過,暖暖的癢癢的撩動著,令他渾身一顫,遲鈍的睜開雙眼,目露迷惑。
寧南憂動了一下,撐起身子,睡眼朦朧的鬆了鬆肩膀,望江呈佳處瞥了一眼,瞧見她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他心間一暖,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腦袋,遂即下了車,然後伸出雙臂準備接江呈佳。卻見她一瘸一拐的從車中彎腰走了出來。
他略略頓眉,沉聲詢問,“腿怎麼了?”
她拎著裙襬,溫溫軟軟道了一句,“方才坐的久,有些麻了。”
寧南憂一怔,想起自己確是枕著她的膝睡了一路,於是黑眸微微閃爍起來,深藏一絲悸動。他默下聲,張開懷抱將她自馬車上抱了下來,在江呈佳還未落地站穩時,他忽而將她橫抱而起,小心翼翼揣入懷中,抵著她的額頭柔聲道了句,“這裡的山路有些多,我抱你上去。”
眾目睽睽之下,他毫不避諱,只叫江呈佳燻紅了臉頰,芙蓉面頰埋在他的胸口,低聲道,“侯爺...這裡...還有許多人。”
佛雲山在洛陽很是出名,因著山上有一座廣華寺。此寺千古名剎,靜謐幽雅,山青水秀,人傑地靈。不僅僅為佛教僧眾,善男信女所仰慕,也為騷人墨客常往來,他們到此飽覽山水,吟詩作賦,以發思古之幽靜。自古以來,詠頌廣華寺山水風光的詩詞歌賦達百篇。可見其名盛古久。
明帝在位時,曾於天保元年大肆修建佛寺,傳揚佛思,這廣華寺便是其中最受明帝注重的一座山寺。因而前來一觀其貌的遊人絡繹不絕。寧南憂在入山口,人來人往之地將她打橫抱起,自然十分引人側目。但他並不在意,勾著唇角低語一句,“不怕,你是我妻,無人敢說什麼。”這略有些霸道不講理的口吻只叫江呈佳心間再次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她紅了臉,只有縮在他懷中躲著,遮著面。
他穩著腳步,一步步朝山間石階沿路走去。她總擔憂他的傷支撐不住,半路也要求寧南憂將她放下,卻不料這人固執的很,就是不肯。江呈佳無奈,可見他面色平靜並無絲毫不適,便也漸漸放下憂心。
寧南憂一路將她抱到築於半山腰的暮尋軒前,才小心將她放下,又詢問一句,“腿可還麻?”
江呈佳依然抱著他的脖頸,臉紅耳赤的靠在他的肩頭,小聲嘀咕一句,“不麻了。”